自二○○○年开办的「利贺导演竞赛」,是日本第一个戏剧竞赛,是为了鼓励新人导演的舞台创作,并且为日本戏剧界发现新的艺术表现手法,也是日本第一个戏剧竞赛。今年这个竞赛首度扩大范围,参赛者从原本限于日本国内,延展为亚洲,共有来自中、日、台、韩四组,以尤涅斯柯的《椅子》为题发展诠释。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本的利贺艺术公园刚刚结束了热闹的「夏日戏剧祭(Summer Season), 山上吹的风开始带有秋天的凉意。在此时节,来自台湾、韩国、中国及地主国日本的四个剧团陆陆续续抵达利贺村,在这里,他们将各自导演一出舞台作品,其中会有一个优胜作品将被选出来,获得一百万日圆的奖金。
在利贺村,这种戏剧的竞赛活动并非首次举办, 第一届的「利贺导演竞赛(利贺演出家コンクール)」开始于二○○○年,是由「财团法人演剧人会议(Japan Performing Arts Foundation)」所举办。「演剧人会议」由日本导演铃木忠志所创立,当初成立这个奖项的目的,是为了鼓励新人导演的舞台创作,并且为日本戏剧界发现新的艺术表现手法,也是日本第一个戏剧竞赛。当时首奖的奖金额度高达三百万日圆,在成立之初引起相当大的话题。「利贺导演竞赛」在日本戏剧界的重要地位,除了因为其奖金额度之外,因为考选严正,评审的独具慧眼,在十二年的历史当中,许多今天活跃在日本戏剧第一线的导演人才,例如彼得.葛希纳、三浦基、中岛谅人、关美能留、神里雄大等人,都是在这个竞赛当中被发掘的,可以说是日本剧场人鱼跃龙门的管道。值得一提的是,举办单位「演剧人会议」不只是颁发奖金,更主动企划提供这些新锐导演在日本国内,甚至国外的各种演出机会。
以《椅子》为题 导演各选空间诠释
去年,铃木忠志开始有将「利贺导演竞赛」扩大到亚洲规模的构想,并在短期内获得经费实践了这个想法。在历届日本版的「利贺导演竞赛」当中,大部分是由评审出题,让参赛团体在四、五个经典剧本当中选择。参赛者虽然有自由的诠释空间,但必须以忠于原剧本台词为前提。在这次的「亚洲导演竞赛」当中,因为顾虑到各个剧团之间语言的差异,因此共同以尤涅斯柯的剧本《椅子》作为共同题目。
竞赛地点位于富山县的「利贺艺术公园」,是铃木忠志的剧团「SCOT」 的根据地,这次以「利贺山房」、「新利贺山房」及户外的「岩舞台」三个剧场为演出场地。参赛者进驻到剧场当中有充裕的时间进行工作。「利贺山房」与「新利贺山房」由当地特有的「合掌家屋」所改造,时间的刻痕渗出历史的气味,内部空间被挥之不去的阴暗所笼罩,如何驾驭这些个性独特的剧场空间,也是考验导演之处。
就在参赛者跃跃欲试的当儿却发生了一点意外事故,担任评审团团长的韩国导演林英雄在出发前夕在家中摔倒受伤,确定无法前来,因此原本涵盖华语、日语与韩语的评审团,独缺听得懂韩语的评审。评审团在演出前召开紧急会议,经过讨论之后决议,为了维持竞赛的公平性,取消优胜的名次,改以鼓励奖的方式颁发奖金给团队,并将竞赛名称改为「亚洲导演戏剧节(アジア演出家フェスディバル)」。
王翀「反主题」挑衅 志贺亮史精简呈现
第一个登场的是北京的导演王翀。他是代表中国「八○后」的新锐导演,作品产量丰富并充满实验与挑战的精神。王翀选择「新利贺山房」为演出场地。当观众进入剧场,舞台上摆满了椅子虽然毫不意外,但是观众却不被引导进入观众席,而是坐在舞台上的椅子当中。演员开始在观众面前述说关于他亲人死亡的故事。从演员的叙述态度,时时不甚修饰的用词,以及不经意溢出的情绪,可以感觉到演员所讲述的是他们亲身的经历。最后上场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仔细一看竟然是第一位将尤涅斯柯的《椅子》介绍到中国、北京青年艺术剧院的导演林荫宇,老演员以肉体的现前叙述自身的故事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王翀使用纪录主义的手法将原本揭露社会权力阶级问题的《椅子》,反转成为极度个人的经验,似乎有点「反主题」的挑衅意味,但是原作的台词已经不复存在,因而无法评比。
第二天的演出是日本「百景社」剧团的志贺亮史,他曾几次参加「利贺导演竞赛」,虽然尚未得名,但作品已经受到评审的注目,这次他选择「岩舞台」为演出场地。「岩舞台」是个被松树林所环抱的露天剧场,几个大小不一的岩石矗立在舞台上面,背后是个可以当作观众席使用的台阶,基本上是个环境氛围十分浓厚的剧场。开场时两个年轻演员上前向观众打招呼,突然拿起面粉往头上洒,顿时化作《椅子》里的两个老人。演员较为压抑的身体性让表演的能量在户外空间逐渐凝聚,随著戏的进行,演员将身上的衣物逐一剥除,最后只剩内裤的「老人」站立在岩石上,以孤独的身影面对「皇帝」。在最后「演讲者」出现的场景当中,车辆从舞台后方高处出现,烟雾迷漫中,几位身穿防护衣戴著防毒面具的人从车子里走出,自上方俯瞰舞台与观众席里所有人们。志贺亮史用最经济的手法,将尤涅斯柯的《椅子》重新置放于三一一震灾后的日本。
杨景翔呈现垃圾场幽灵 Wi SeongSin以自然主义诠释
比起「新利贺山房」这个剧场更小些,却更神秘,有点类似能剧舞台的「利贺山房」,是台湾导演杨景翔所选的演出场地。舞台上方挂著破旧的吊灯,破椅子、旧报纸、成堆的宝特瓶,杨景翔将场景设定在垃圾废弃场,两个生活在垃圾堆里的幽灵,垃圾不断从上方倾倒而下。精准的身体控制与变换自如的声音,王玮廉与蔡佾伶两位演员的角色造型能力令人赞叹。当代表救赎的「演讲者」出现,一个身穿银色西装手拿iPad,似乎是来自未来的科技支配者无言地张著嘴巴,失语症状态表露人类处境的绝望感。
与其他三个团队比起来,韩国导演Wi SeongSin年纪稍长,已经是歌舞剧经验丰富的线上导演。「新利贺山房」舞台的两侧摆满了八十 张椅子,量感创造出视觉的冲击。两位资深演员以接近自然主义的表演方法诠释台词,将原本尤涅斯柯从象征的宇宙边缘拉回到到伸手可及的日常生活世界。而最后的「演讲者」盛装登场,可是仿佛落水般地,水却不断从湿答答的身上各处渗流出来。
交流对话中进行评审 为亚洲敞开大门
「利贺导演竞赛」的传统,并不是评审关起门来的讨论,而是与在创作者对话当中进行评审过程。每个晚上的十点,评审团与导演、演员,还有观众,都聚集在利贺村的河畔酒吧里,银河星光的底下,炽热的戏剧交流与讨论进行到午夜。
最后一天的下午特别举办了一场座谈会,铃木忠志、演剧人会议理事长平田ORiZa及评论家菅孝行针对这四个作品提出意见,并且提出今后对于「亚洲导演竞赛」的展望。铃木忠志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来自亚洲的这四位年轻导演不约而同地使用比较「写实主义」的表演方式来诠释尤涅斯柯的语言。铃木忠志在花了很长的时间说明《椅子》这个剧本的时代背景之后指出:《椅子》这个剧本里的绝望并非个人心理上或情感上的绝望感,而是一种眼睛所无法看见的,无法在生活当中被解决的,包围著每一个人生存情境一种孤独的绝望。而如何赋予这种看不见的绝望形状,让它可以被看见,正是导演的使命。
「亚洲导演戏剧节」的最后结果,是四个团队各自获得四十万日圆的奖金。在颁奖典礼时,铃木忠志表明,希望这四个导演今后随时可以前往利贺村作戏。对于「亚洲导演戏剧节」而言,结果并不是唯一的目的,新人导演有机会可以创造作品,作品可以被观众看见,有专家的评论与意见,以及艺术家之间的网络,是利贺竞赛的传统。的确,长久以来,利贺村始终是个完整的戏剧学校,不同的是,以前它只对日本开放,而今后更将对整个亚洲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