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办于二○○二年的「新视野艺术节」,今年刚好跨入第十年,回顾十年来的企画,「亚洲」和「跨文化」可说是该艺术节的关键字,但「新视野」的「新」是什么?而它为何、如何、为谁展示?在「跨文化」的大潮和多媒体的广泛运用甚至是泛滥之下,一个立足亚洲,在号称国际都市的城市中举办的艺术节,如何越过这些迷思,找回自己在亚洲以至在世界的定位,以能提升竞争力去面对其他邻近城市的演艺市场,成为「新视野艺术节」保有创意和持续发展所要思考的问题。
香港 2012新视野艺术节
10/19~11/17
INFO www.newvisionfestival.gov.hk
今年香港「新视野艺术节」的主视觉,看起来像是由多颗粒子一个立体球体,绿色的主调看似呼应著世界环保的大潮,而这抽象的、没有特定想像目标的「地球」,与上一届艺术节主视觉甚具「数码感」的「戏曲花旦」,看起来倒是有点相似,但这又可能比再上一届,或更上一届的发亮眼睛和孔雀设计,更有「主题」的感觉。
找不著「方向」、「主题」的所以然,使人常问:到底「新视野」的「新」是什么?而它为何、如何、为谁展示?是让这主视觉及其品味能够植入观众心中前必须要回答的问题。这个每年秋季举办的艺术节,与「世界文化艺术节」交替出现,是香港康乐及文化事务署艺术节办事处在每年暑假举行的「国际综艺合家欢」外,另一个大型的综合性艺术节。
亲子形象深入民心的「合家欢」,针对的观众是儿童和家长,近年则加强了青少年的节目;同时,不少节目也安排在位于不同社区的文娱中心内上演,方便家长安排子女观赏。在时间和空间策略上,「合家欢」的定位鲜明,加上锁定的观众群有一定稳定性,即使是流动的但其速度有限,让「合家欢」的认同性多少透过每年「抢票」的情况得以反映。
「亚洲」和「跨文化」是关键字
但要为秋季艺术节定位,相对于「合家欢」来说挑战更大。首办于二○○二年的「新视野艺术节」,当年的主题「锁定在东西文化的融汇和以现代风格表现的亚洲艺术」;在艺术节办事处的官方网页内,则定义这艺术节「以亚洲为焦点,安排具创意且优秀的跨文化演艺节目在艺术节中演出」。
于是我们发现,「亚洲」和「跨文化」是这个艺术节的关键字,而过去多届的主视觉所强调的「数码感」,多少让人觉得节目会朝这方面探索。这三点无疑也是很多当代演艺工作者的创作所关心的议题,而近年多个欧美重要艺术节重点引介亚洲艺术家和作品,也让这些概念的搬演更见魅力。
然而,地缘政治的影响令「亚洲」这概念的诠释,很难单从亚洲出发,以当中必然涉及很多来自西方的想像和误读,加上不能跳过的殖民历史和全球化的动能,让「亚洲」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往往被消弭,而在「跨文化」的大潮和多媒体的广泛运用甚至是泛滥之下,一个立足亚洲,在号称国际都市的城市中举办的艺术节,如何越过这些迷思,找回自己在亚洲以至在世界的定位,以能提升竞争力去面对其他邻近城市的演艺市场,成为「新视野艺术节」保有创意和持续发展所要思考的问题。
的确,十年前这三个概念尚有很多发挥和讨论的空间,而相对于当时已有卅年历史的「香港艺术节」以传统西方演艺口味为核心的策划方针,「新视野」的出现一方面点击中其可能难以兼顾发展的空间,同时亦拓阔了在一九九○年代中停办的「亚洲艺术节」(由康文署前身市政局主办)的关注,让回归后的香港重新透过反思身分和位置,找到视野的创新所在。
让「香港制造」被看见
首届艺术节以「香港话剧团」的《新倾城之恋》揭幕,毛俊辉加上林奕华的创作组合可一难再,张爱玲笔下的香港有血有肉,流徙、寄篱的流苏是永远的香港心事,音乐元素在对白外呈现其内心的复杂性,倾城再现令这演出成了当年的话题之作。同年入节的另一大团「中英剧团」的《咖哩盆菜酿薯条》,听起来已很有港式「跨文化」风味,加上旗舰团队「进念.二十面体」、「香港管弦乐团」及「香港舞蹈团」一起亮相,还有邓树荣的「无人地带」与美国和日本音乐人合作,让本地艺术家与其新作在首届的阵势上甚有看头。
然而往后四届的开幕节目(www.lcsd.gov.hk/b5/cs_pa_festival.php),却都不是由本地艺团担纲,丁菲飞、丁薇、沈伟、荷兰舞蹈剧场与朱哲琴当然各有视野,而今年「优人神鼓」的《时间之外》则把首次海外演出献予香港。固然不一定要让本地团队揭幕艺术节才见香港之所在,但的确有其象征意味,而这焦点失诸香港的确可惜。参考如今年「台北艺术节」《金龙》的做法,是委约本地和海外艺术家合作,目的在于让两地文化透过交流促进创作上的剌激与协同力量:观众可以亲尝剧场最前线的活力,而本地艺术家除了有机会在世界舞台亮相外,亦在艺术节中有所聚焦。
不过要策动这些交流创作要有很强的冒险精神,作品不容易获得美满的成果,台湾的经验仍然是看一步走一步的一路实验。审慎如「香港艺术节」近年委约和主办自家节目,策略是针对性地连系本地个别艺术家制作具质素、叫座力和规模的作品,《圣荷西谋杀案》和《香港式离婚》的重演引起香港剧场观众的关注,亦标示著艺术节的主导性形像。《圣》剧去年亦已受邀到新加坡演出,预见这策略会慢慢发挥其作用,亦见香港作品的生命力。
有历史包袱的「香港艺术节」未必会让本地制作「扯头缆」(编按:打头阵),但「新视野」有这样的空间让本地制作——其艺术性、观点与创意——被进一步看见与认同,就看主办者的主动性有多强,视野有多远,和多有意识地使之发展为一个对这城市有代表意义的艺术节。过去的「新视野」每年平均节目约十四个,其中约有三成为有本地艺术家参与的原创作品,而这比例除了在首届稍见突破外,暂时未见到其他的发展空间。
参演在地制作都见鲜明香港特色
不过综观过去参演的香港作品,都见鲜明的在地特色:「非常林奕华」透过梁咏琪、詹瑞文、陈立华的表演,讨论香港娱乐文化的《大娱乐家》(2004);《命运建筑师之远大前程》(2010)则揭示都市人对房子和爱情的欲望;梅卓燕和梁小卫合作《流莲欢》(2004)则从香港著名诗人也斯的作品出发;「疯祭舞台」的《曝光》(2006)探讨香港教育的问题;「进剧场」的《象从不遗忘》(2004)和《楼城》(2008)思考城市空间与发展背后的现象;「一舖清唱」从团队名称已见香港特色,寓言式合唱剧场《石坚》唱的更是香港旧故事(2008)。
今年「新视野」则有「邓树荣戏剧工作室」与邢亮合作重新演绎曹禺经典,《舞.雷雨》从身体发掘文本的可能性,邓和邢两人上次于「香港舞蹈团」合作的舞剧《帝女花》突破观众对这粤剧文本的想像,新作则会抽炼这个连周星驰都嘲弄借用的经典中的多个情节,以肢体节奏、呼吸、声音去探索和潜挖角色在权力系统下的压抑与扭曲。而对这种心态持续关注的何应丰,今年则与出生和成长在黑龙江、现居香港创作的新一代编剧意珩合作《大闹天宫》,藉七个没有名字的工厂女工的灵魂,借尸李慧娘去上访「天宫」的遭遇,去探讨当代中国的问题与现象。在何应丰身上,香港视点是必然存在而且是重要的批判对照,而意珩的「在地」则会是更为复杂的文化碰撞和刺激。
至于以融合剧场和舞蹈元素为创作核心的香港舞团「动艺」,也选择再新经典文本。今年初次入节以《离骚》作为创作起点,联同著名华人编舞家张晓雄、蒙古吟唱歌手娜仁其木格及跨界音乐人陈国平,以追求美学实验的精神与当代观点,去重新阅读和诠释文本中被放逐、流徙的身分状态。以上这些作品的独特性和对本土意识的自觉,让香港的文化视野保持常新状态,突显著这个艺术节的香港品位、特色与视点,作品的持续出现和对扶植本地艺术家的重视,会对艺术节定位的建立产生著一定的发展作用。这发展强化本地观众与之的关系,而认同感是观众拓展的重要元素,这将带动艺术节走向更阔、更具视野的观众群。
如何与艺术家携手开拓「新」的活力
然而近年入节的多属个别创作人或小型专业团队,他们的节目未必具备资源能承担如开幕节目般的规模和格局;而站在主办者的角度来说,也会考虑票房压力的影响,致使本地节目在焦点位置上逐步隐身。另一方面,大部分本地团队经年奔命于量化的成果评核制度以争取更多的资源,但时间与空间的制约往往是消弭创意的核心问题。主办者如何成功地突破这些制约,而能与艺术家协同共作、催化创意是艺术节的关键;艺术家对艺术节定位和目的的认同与支持,影响著他们用什么心态和方式去参与,而这动能有助把艺术节推向一个有机、有独特性而可持续发展的状态,这无疑提高其竞争力,能在其他城市举办的同类型艺术节外生姿。愈来愈多海外节目,为分担成本会在地域上邻近的多个城市巡演,更令各个艺术节的内容和形象容易变得一致化,原本要创新和开阔视野,反而逐渐变得狭隘。当观众的视野被拓宽而疑惑其「新」之所在,艺术节本身更要与艺术家走在前面,不断开掘所谓之「新」的意义、流动力与可能性,保持「新视野」之活力,让城市的文化与创意动能亦随而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