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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演作品;《草民》,赵小刚编导。(刘长龙 摄 北京舞蹈学院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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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学术+演出 打造新品种艺文交流

在北京看三地舞蹈院校「跨艺.舞动无界计划」

由北京、台北、伦敦的舞蹈学院/舞蹈研究机构联合举办的「跨艺计划」今年来到第三届,主办单位与地点在北京舞蹈学院。这个活动含括了舞蹈学院的学术研究、教育过程,创作演出更是重要的载体和成果展现,但真正的意义,落实在来自三个地区的人马合作上述三项活动时的交流互动。过程中不无扞格与磨合,但也看到在共同工作下开启的创作与身体可能性。

由北京、台北、伦敦的舞蹈学院/舞蹈研究机构联合举办的「跨艺计划」今年来到第三届,主办单位与地点在北京舞蹈学院。这个活动含括了舞蹈学院的学术研究、教育过程,创作演出更是重要的载体和成果展现,但真正的意义,落实在来自三个地区的人马合作上述三项活动时的交流互动。过程中不无扞格与磨合,但也看到在共同工作下开启的创作与身体可能性。

刚落成启用的北京舞蹈学院剧场门口,一张海报吸引人们的注意。这张海报上的照片异于校园其他角落的演出海报,没有神采飞扬的军服歌舞团员,也没有衣带飘扬、状似仙女下凡的民间舞场景。两个年轻的女舞者,一身湿淋淋的衣衫,闭上眼睛,张著嘴如同尖叫——水花溅满她们四周,她们身上浅浅的浮水印写著:光与水。

这是由北京、台北、伦敦的舞蹈学院/舞蹈研究机构联合举办的「跨艺计划」(Artscross/Danscross)创作汇演现场。这天,二○一二年十一月十八日,是三天中的第二场演出,来自三城的十位编舞家各自推出十分钟左右的小品,内容是他们在过去三周密集与廿八位舞者一同发展出来的。至于舞者们,全部来自北京舞蹈学院青年舞团/研究所和台北艺术大学舞蹈系所。

「光与水」为题  三地编舞与舞者激荡演出

走进剧场,第二场和前一天首演稍有不同。舞台上方多了一红色布条,上面大剌剌写著:「2012中关村金秋演出季跨艺.舞动无界:光与水」,在漆黑偌大的舞台上格外刺目。开场的第一支作品《完动物》(Robin Dingemans编)也是布条。两片布幔从高空垂下,写著「改变」、「生活」、「死亡」、「奴隶制」、「政治学」、「奥林匹克」等字样,有如一副门联,中英各表。舞者在布条前方折叠衣服,说话或绕行舞台。舞台的庞大显出舞者身体与动作的渺小。

接续上场的是中国编导赵小刚的《草民》,五位台湾舞者如土偶般,整齐划一、晃荡移动,随著后方持古琴者的琴声,颠仆、离散、聚合。有趣的是,弹古琴的舞者是一位在台留学的义籍白人。华裔编舞家骆佩玲的《河流》,让舞者在台上变换各种表情,仿佛用脸跳舞,可惜表现力被大舞台吞没殆尽。北京舞蹈学院现代舞中心老师张元春的《众水与圣言》标榜了编创者对基督教的娴熟,虽无具体叙事,剧场意味却非常浓厚,也是到此为止最贴合「光与水」主题的创作。台湾编舞家蔡慧贞的《汇流》回到单纯身体语汇的表现,光影表现与舞蹈动作细腻熨贴,为上半场画下一个纯舞蹈的句点。

下半场的《北京水桶布鲁斯》由Rachel Lopez de la Nieta编创,是前一晚首演的最大惊奇。两男两女,四只水桶,一声「水!」舞者把脚踩进水桶,顿时与Blues乐曲交响出一支即兴小调,旋即又一声「光!」顿时灯光大亮,女舞者随性摆动,男舞者将水桶里的水浇灌在她们身上,观众席果然如首演般一阵骚动。正当演到后半段舞者脚拖著乾涸的水桶颠簸步行时,舞台突然暗下,距演完还有一段落却戛然而止,令人错愕。

紧接上场的《对他说》对当地观众是一亮点。舞者之一是青年舞团的优异演员马蛟龙,身体技巧和表现力都惊人,搭档的儿童舞者则是一名听障者,两人在麦可.杰克森的歌曲中共舞,默契颇佳;亮点二,这支作品是在京奥开幕仪式中摔伤的舞者刘岩所编。任教北艺大的吴易珊编创的《离境》,以舞蹈结合几米的诗作英译朗读,光源成为追忆和前瞻的凭借。万素编的《向莫言致敬》为民间舞的变种,穿著金色短裤背心的舞者舞动著巾扇,配合不断出现的长衫投影,传统意味浓厚,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之间存在何种关联,有赖观众自行心领神会。演出的压轴,是二○一一年跨艺在台北艺术大学举办时,以《搞不定》惊艳全场的布拉瑞扬和八位男舞者的《勇者/北京2012》。这支长约十八分钟的作品高潮,是结束时八个舞者站在台前对著观众高声喊出自己是谁,来自何处,之后手牵著手,围成一圈,在雄浑的进行曲中跳起原住民传统舞蹈,气势饱满而动人。

当天稍晚,我们总算得知《北京水桶布鲁斯》中断演出的理由:由于表演须在台上泼洒大量的水,剧场管理人员担心坏了地板,在第二场演出前放了一大片垫子保护地板。没有人告知编舞家和舞者。演出到一半,一位女舞者不慎滑了一跤,作品只能匆匆结束。幸好那位舞者受的,只是无法完成一场演出的伤。

从学术研究、教育到创作演出  打造三地交流

隔天早上,我来到这次北京跨艺计划的负责人,北京舞蹈学院副教授、教务处副处长许锐的办公室进行访谈。

前一日刚办完连续八小时的学术研讨交流,晚上又主持第二场演出,许锐显得有些疲倦。他提到,由于曾参与前一年台北艺术大学的跨艺,加上这一届的观察,他对台湾、中国的舞蹈教育/创作者面对「传统」的心态与实践很有些想法,可惜跨艺计划的特殊性,使得周边庶务庞杂,加上教务处常态工作,他无暇多作分析,在研讨会上发表。

跨艺计划确实非常特别。含括了舞蹈学院的学术研究、教育过程,创作演出更是重要的载体和成果展现,但真正的意义,落实在来自三个地区的人马合作上述三项活动时的交流互动。

这个计划成形于二○○四年。当时许锐前往瑞士洛桑参与一场全球芭蕾舞团与舞蹈院校的论坛,结识论坛主持人、英国Middlesex大学教授克里斯多夫.班纳曼(Christopher Bannerman)。班纳曼对中国舞坛发展相当有兴趣,双方随即洽谈合作的可能,更在○七年北京舞蹈学院赴英培训时,进一步订下中、英合作内容。

身为北京舞蹈学院最早一批攻读舞蹈理论的学生,许锐深知学术研究在整个中国舞蹈环境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作交流、演出很简单,但如何让学者参与、观察、记录舞蹈创作,不让学术和创作「各干各的」,在许锐看来,是北京舞蹈学院投身跨艺计划的最大诉求。

○九年,跨艺计划首度在北京举办。八位来自中、英的编舞者在半年内分三到四组,至北京与十七名通过征选的年轻舞者工作。十六名舞蹈研究者则对不同创作者的工作方式、创作风格进行观察、访谈、记录,最后以演出和论坛发表成果。

对照此次跨艺在三周内完成创作、观察、发表,○九年拉长战线的做法自然更适合研究者取样观察,不过,庞大的时间、金钱、人力成本,让跨艺从第二届起改弦易辙,让编舞者、舞者、学者在三周内「短兵相接」。

北艺大争取主办  透过参与为自己「增能」

第二届还有一个更大的变化——台北艺术大学舞蹈系正式参与,成为跨艺第三方。

引荐自由编舞家参与跨艺计划的独立制作人叶纪纹,扮演中介的角色。年轻时便赴拉邦舞蹈学院习舞,近年积极投入英国的东亚编舞家经纪工作,当获知跨艺计划这个独特的学院交流计划后,她建议班纳曼邀请台北艺术大学舞蹈学院参加,伦敦—北京—台北的三方串连于焉成形。

台北加入的第一个改变,是时任舞蹈学院院长的平珩为让更多老师和学生投入这个大型跨国交流活动,争取二○一一年跨艺(正式更名为Artscross)由国际交流经验丰富的北艺大舞蹈学院举办。

平珩分析,跨艺三方各有不同能力和需求:Middlesex以「ResCen表演艺术创作研究中心」参与,对文化背景的观察、创作和评论间的关系较有经验;北京的舞蹈理论近年开始起步,教学著重古典舞和民间舞技巧训练;北艺大的学术与创作实务经验,则正好介于两者之间。尽管近年系所的国际交流不少,但是,「到这个阶段的交流,应该是通过合作,知道彼此的独立看法,衍生一些新的认识。」平珩强调,「在这样的合作中,知道自己的优势,也知道哪些地方还须『增能』,是我们参与跨艺最大的原因。」

在平珩眼中,北艺大舞蹈学院面对跨艺的优势,首先在经验丰富、反应灵活的高效能行政团队,「要做国际交流,背后的行政有很多细节,如果细节处理好,很多事情都会顺利……我们做的,是让表演和艺术家很快进入状况,无后顾之忧。」所谓细节,落实下来是:来自不同国家的编舞者有没有足够的舞者可用?学者是否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分析创作过程?事前规划一旦变动,能否及时应变?进剧场后,技术团队能否因应不同编舞者的需求提供协助?

至于,怎样的编舞者、舞者适合参与跨艺?平珩的考量显然更回到教育者的初衷。她以两度邀请的编舞家布拉瑞扬为例,布拉在台北跨艺时的作品用到一位北京舞者,由于中国舞者的训练著重技术性的传统舞蹈,这名舞者开始时完全不知道舞蹈可以即兴,「跳了三周后,他知道身体是有本能的,可以用自我意志跳舞,表演上的改变非常大,我们看了都很感动。」平珩笑说,「所以才觉得今年一定要再让布拉去,在那个环境里丢更大的石头,让他们有更不同的想法。」

对学生舞者来说,参与跨艺的压力不小,收获和成长也格外惊人。一个舞者可能同时跳两到三位编舞者的作品,必须在三周内密集排练、应付不同编舞家的要求,还要面对和不同国籍的人们工作所遭遇的文化冲击,「但是,舞者经过这些会增加自信。我们的舞者不比人差,但容易没自信,可能是岛国岛民的原因……让学生独立出去,跟人互动才会知道自己不一样在哪里,对他们的未来也有长期助力。」

翻译困难与聚合不够  交流内涵有改善空间

回到北京跨艺的倒数第三天,也就是第二场演出稍早的白天。

此刻的主角是近廿位学者专家。他们聚集在舞蹈学院的一间会议室,轮番上场报告自己的观察心得与分析。

事实上,这个九小时的论坛有如整个跨艺活动的缩影。来自西方的学者以肢体表达、中国诗画表达他们置身中文环境进行观察时所面对的困惑(以及试图解惑)。现场的听众多为北京舞蹈学院学生,即便安排了同步口译,戴上耳机的他们却一脸疑惑。口译者对于舞蹈不够理解,许多专业学术名词顿时成了一串稀里糊涂的删节号。

轮到中国学者上台发表时,显然外国学者也无从经由口译理解同行的观察结果。台湾学者们多半精通英文,有的发现口译问题后,乾脆自任翻译,先中后英地发表意见。不过,音响偏偏出了问题,刺耳的噪音不时喷出,遮掩了话语。

对这群学者来说,「翻译的可能或不可能」成为过去这几天的重大议题。怎样的语言才能令交流成为可能?不只是中文与英语需要翻译,北京普通话和台北国语间,同样存在著翻译问题,就像编舞者吴易珊说的:「虽然听懂彼此的语言,但对同一个东西讲法不同,我们怎么知道西红柿其实是番茄?」

学者们讨论的方向也大致如此。他们好奇编舞者用怎样的语言推动舞者的身体,也好奇舞者的反应是否准确翻译编舞者的意念。有时,翻译的问题更具体地表现在,某个英国编舞家气呼呼地抱怨,他的翻译根本无法把他的要求正确传达给他的华人舞者。

而交流的不彻底,成为某些编舞者和舞者的遗憾。蔡慧贞提到,「有些学者走进来看我们工作,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我们怎么思考『光和水』?但我们要工作,他们只能走进来记录、离开。」

吴易珊则希望和其他编舞家交流,「看别人怎么工作,有些讨论学习,才叫交流,才叫cross。现在缺乏gather(聚集)的机会,比较可惜。这些过程都是需要安排,不是自然就会发生的。」

北艺大的义籍舞者Mauro Sacchi在论坛现场飞快地发表一段谈话后便赶往剧场准备演出。他的意见是,舞者也有自己的主体性和感受思考,而非只在整个活动中扮演被动的被观察者。

两天后,在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的派对上,台湾学者团的林亚婷记录道,许多舞者在派对中大哭,因为过去三周辛苦的排练和日以继夜的彩排。

一位参与者告诉我,进剧场时也有编舞家大哭。她和舞者需要的技术协助一直乏人闻问,这位参与者居中协调后,总算有技术人员提供编舞者需要的道具,但这位技术人员强调,「我帮你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上面没要我们这么做。」但其他需求呢?一位中国舞者说,「一定要请人报到上面才有用。」

透过共同工作  舞者开发更多可能性

一个新品种的院校交流计划,本来就会经过难产期、适应期,一如创作探索新方向必经的蒙昧阶段。然而,不同角色、不同国家的参与者,究竟从这样的计划中得到什么体会?又有哪些收获?

刚从瑞士返台任教于北艺大的蔡慧贞认为,看到舞者跳出与以往不同的表现,是最让她开心的。她以一位主修民间舞的舞者为例,这位舞者原本毫无现代舞经验,「身体动作一直有种秀气、矜持的美,然后蹲下去胯也不够开,在工作过程中,我一度觉得自己是产婆,要把难产的小孩从阴道里拖出来……」但随著时间过去,这位舞者「脑筋开了,身体就敢勇敢地抛出去。看到她抛开那些约束和价值,把自己抛进舞伴怀里,那一刻我真的很难忘。」

吴易珊则对中国舞者身体的高度技术性和企图心印象深刻:「这边的转化、模仿、吸收很快。他们有太多人才可以做这件事情,所以追得很快。就像我之前在广州教课,用心的舞者会无比热情地发问,又有很好的先天条件,面对想要的就追去了,没有任何害怕与包袱,那是很可怕的力量。」

今年,最后一次跨艺计划将在伦敦进行。届时,演出将在夙负盛名的舞蹈摇篮「所在剧院」(the Place)举行,四届累积的成果透过演出正式在伦敦公开发表,交流活动底下各较高低的竞技性势所难免,期待「增能」后的舞者、编舞者、学者们,在这场规模前所未有的跨艺计划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收获与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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