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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练习曲》结尾,舞者裸体在一口玻璃棺中,可是她蜷缩的形体又像是在子宫里。(Wonge Bergmann 摄 国立中正文化中心 提供)
特别企画 Feature 无界限—完全比利时 Crossing Over Belgium/即将上场

以他者的身体独舞

法布尔的《药让我活下去》和《死亡练习曲》

法布尔这次带著《药让我活下去》和《死亡练习曲》访台,都是独角戏,前者与男舞者安东尼.赫西合作,后者与女舞者安娜贝儿.尚邦合作,两者就像对照的二部曲,以身体探讨死亡与存活。法布尔与个别舞者或演员合作的单人演出多到自成一个系列,他说:「当我们为某人编排一出单人表演时,我们就回到了事物的基本面,任何一次呼吸、任何一个微小的器官都很重要。这像是在和某人做爱,又像是在做一尊雕像,在我的构想和他人的身体之间寻求亲密的结合。」

法布尔这次带著《药让我活下去》和《死亡练习曲》访台,都是独角戏,前者与男舞者安东尼.赫西合作,后者与女舞者安娜贝儿.尚邦合作,两者就像对照的二部曲,以身体探讨死亡与存活。法布尔与个别舞者或演员合作的单人演出多到自成一个系列,他说:「当我们为某人编排一出单人表演时,我们就回到了事物的基本面,任何一次呼吸、任何一个微小的器官都很重要。这像是在和某人做爱,又像是在做一尊雕像,在我的构想和他人的身体之间寻求亲密的结合。」

法布尔还记得,小时候,他常常和同伴来到他们的秘密基地,玩医生和病人的扮演游戏,同伴里有男也有女。他们抚摸彼此的身体器官,看著别人的身体起变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反应。「我还能感受到这种对知识不可思议的饥渴。这个小游戏一点也不变态,纯粹只是好奇。我们想知道别人是什么做的,而我们又可以和他人一起做什么。」他强调,看似扮家家酒,但艺术创作就从这里开始,因为「身为艺术家,我们创造的就是他者」。

以上这段话撷取自法布尔二○○五年的访谈,〈前往未知地带…Vers la terra incognita…〉。这位比利时艺术家,一九七九年廿一岁的时候和他养的狗、蜘蛛、乌龟组了一个政党参选安特卫普的市长,得了廿四票;经常以尿、眼泪、血液作画和编舞,并于二○○二年用一百六十万只吉丁虫标本,黏满了布鲁塞尔皇宫的天花板和吊灯;二○一二年说是要向达利致敬,把几只猫抛接到摔伤……诸多行径,看他不顺眼的说他爱耍噱头,捧他的说他敢挑衅观众。不过,法布尔不只一次澄清,他不是要冒犯观众,而是要触犯禁忌,不同在于,前者以观众的接受为尺度,后者是在挑战自己生理和心理的极限。前者质疑社会的已知范围,后者好奇身体的未知地带。

的确,丢猫怎么看都是愚蠢的行为,但特别是在法布尔为他长期合作的舞者所编的独舞作品里,我们可以见证身体如何在结构缜密的演出过程产生蜕变。

快乐的药学

《药让我活下去》是法布尔和安东尼.赫西合作的作品。法布尔为赫西写了一篇很长的独白,诉说嗑药的种种好处,比如古柯碱先是让他感官变得极为敏锐,然后上吐下泻得猪狗不如,接著他便在自己的秽物当中彻夜编舞,「我变成原始动物,重新发明古老的求偶舞和战争仪式,去荣耀他被遗忘的部落」;K他命则是淫荡的镇静剂,因为它会放慢做爱的速度,延长高潮的时间。赫西长年担任威廉.佛塞(William Forsythe)的编舞助理和舞者,在好几百个药瓶围成的舞台上,他可以切割出不同的身体去串连独白的片段,上一刻还跳著现代舞玩肥皂泡泡,说他吸毒的时候感觉就像被包在一颗七彩的泡泡里飘舞,下一刻又嗑药过量、四肢不听使唤地硬表演芭蕾舞的基本动作,并在快要跌倒之际随手抓起一瓶药往嘴里猛灌,满嘴胶囊继续跳下去。

仿佛药有多少种,享乐就有多少种,舞蹈就有多少种。「我很病态吗?」舞者一再问观众,然后自问自答:「我只是无可救药地热爱生命,我只是对跳舞上瘾,为所有非法和合法的药物而跳。」我们看到,法布尔如何将童年的游戏延续至今。当他在玩医生和病人的扮演游戏时,医学从身体的检查、疾病的诊断,被挪用来挑逗性欲;而这里,药学从恢复身体正常,被挪用来引发异常的生理反应。也就是说,从规训的知识,被改造成快乐的科学。法布尔曾提到,他认为演员和舞者必读的经典,不是任何舞蹈或表演理论,而是傅柯(Michel Foucault)的《规训与惩罚》Surveiller et Punir,因为舞者和演员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意识到权力是如何无孔不入,透过健康、经济、安全各种名目形塑我们的身体,这样他才有机会扭转权力的模型,真正成为一个权力所无法看管的、活生生的身体。

死亡及其重影

跟《药让我活下去》对照之下,法布尔和长期合作的舞者安娜贝儿.尚邦(Annabelle Chambon)共同完成的《死亡练习曲》,就像是对称的二部曲:它是一支女人的独舞,弥漫著死亡气味,没有任何语言,只有管风琴的演奏曲贯穿全场。事实上,这部作品的灵感来自于法布尔双亲的死亡。

然而,演出里每一个死亡的意象,都和生命的意象互相重叠。例如一开场舞台上满是鲜花,香气扑鼻,看上去就像生机勃发的春天,但是每一枝花都被截断成等长,满地的花瓣随著舞者的踩踏挤压,逐渐变成破碎的花尸,死花的气味闻起来变成死亡的气息。又好比舞者的身体,这支舞几乎包含了法布尔所有编舞的基本动作,如下腰到让身体坠落、抽搐到令身体失重、做爱和自虐等等,可是这里的每一个动作都增生出另一个反向动作,于是舞者在下坠时挥动手臂,像是下沉挣扎又像起飞,或是拿一大把花往大腿内侧硬塞,花束像插入的阳具又像被夹死的婴孩。还有结尾,舞者裸体在一口玻璃棺中,可是她蜷缩的形体又像是在子宫里。玻璃上刻著一串数字,17.01.1975,可以被解读成生日,也可能是忌日。

法布尔说:「我已经找了公证人立下一份遗嘱,我要在我死后为我的大脑做一尊雕像。我连草图都画好了。」不难理解,法布尔对于把死亡当作素材会那么著迷,死亡正是生命终极的未知。

单人表演,做爱或是雕塑

此次来台演出的上述作品,其实是法布尔四联作的其中两部。另外两出,一个是和演员法兰诺.马斯可维奇(Frano Mašković)合作的《失败之王》L’Empreur de la perte,以杂技的方式谈艺术家的认同,另一个是和录像艺术家马库斯.欧亨(Markus Öhrn)共同创作的《给予》Etant donnés,以色情片的试镜为题材,谈观众的偷窥欲望。缺了这两部作品,法布尔关于创作者和观众的现身说法等于一并缺席了,相当可惜。

显然,在法布尔的创作生涯里,他和个别舞者或演员合作的单人演出多到自成一个系列作品。「当我们为某人编排一出单人表演时,」他解释,「我们就回到了事物的基本面,任何一次呼吸、任何一个微小的器官都很重要。这像是在和某人做爱,又像是在做一尊雕像,在我的构想和他人的身体之间寻求亲密的结合。」这就是法布尔的艺术:在他者的身体留下创造的指痕,在未知的他方留下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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