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人每年大约有四至六个月的时间在国际码头跑,江佶洋渴望回到一个可以完全充电、完全放松、安身立命的故里。回来大稻埕,他开始有「生活」这件事。人际关系虽然密密匝匝,好像一群蚂蚁紧紧绕绕香甜马卡龙,虽然看得人眼花撩乱,但好紧密好亲切好有情分。
「我很庆幸我们家族曾经家道中落。」灯光设计师江佶洋说,「父执辈有段时间日子不好过,没人有能力改变这间老厝,也没人有能力去求取什么,当左邻右舍发达,拚命将矮房子改建成四、五层高楼时,我们因为不发达反而什么都没动,让我们得以将老物件、老房子保留下来。」
阿公的牙科诊所撑起一家人
江佶洋口中的老宅,坐落在大稻埕老街区,屋龄至少七十年,是当年阿公的牙科诊所。谈到阿公,一百八十三公分高的江佶洋的脸的眼的一口白牙闪闪发光发亮,简直像中了百万乐透。
他说,阿公常常看牙不收钱,患者会送乌鱼子、鲍鱼、洋酒回报。小时候很好命,随便都可以吃到。长大了才知道这些福利好康贵参参。以前人植牙用金子,阿公诊所自备冶金炉,还偷拿阿嬷的金戒子、金项链去熔假牙,被阿嬷念一辈子。
江佶洋说的这些童年回想,好像一盏聚光灯打在阿公身上,「是阿公撑住这个家。」十年前,阿公晚年时,他突然想为阿公做点什么,可惜当时做剧场收入不高,实在无能为力。直到十年后现在的他有点成绩了,于是说服长辈交给他整修运用。
整修老宅时他把阿公七十年的书桌、柜子、药瓶、秤牙粉、手术刀、名片、红砖、铁铸药架,甚至十六根桧木做的屋梁全部留下来。
他在刨墙壁表皮层时,在近屋顶处发现壁上几块红砖裸露,可活动抽取。他不懂,问老师傅。原来七十年前施工不像现在搭鹰架,所以做活动砖,当泥水师砌到某高度时,可以利用这个空隙插入木板站上去,得以往上再施作,「现在那里看得到这样的工法?」
他的厕所门是利用阁楼拆下来的木板;洗手台的脸盆是外公看诊时,患者躺椅旁起身吐口水用的接槽。
因为光阴往来,部分建材陈旧,他不得不做些妥协。「日砖烧得好拿来砌柱子、清砖做壁面,几十年了壁面吸很多湿气氧化严重,只好先用弹性水泥加强黏著性,再抹水泥。」
安身立命的故里
六十五年次的江佶洋,在地大稻埕人,自一九九五年参与云门舞集工作后便与剧场结缘;二○○六年以个人第廿七号作品入围有剧场奥林匹克之称的「PQ07布拉格国际剧场设计四年展」;二○一一年去法国巴黎西帖艺术村担任驻村艺术家。他把这几年的荣耀,通通献给大稻埕。
「不论是邻里关系、传统产业的生存模式,它几乎喂养我所有蜕变的养分。」江佶洋说,「做艺术创作的人,美感经验需长时间培养才能得到。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看到的是凌乱的街道、丑陋的建筑,我们从小在大稻埕大街小巷钻来跑去,从小就见识富商巨贾的豪宅、什么样石材的地板才叫做美。」因而他敢说,现在历史建物的整修工法不对、材料不对,做出来都假的。
剧场人每年大约有四至六个月的时间在国际码头跑,江佶洋渴望回到一个可以完全充电、完全放松、安身立命的故里。回来大稻埕,他开始有「生活」这件事:早上舒舒服服起床,再稳稳当当走到工作室,沿途看早市、商家开门做生意;过中午后迪化街永乐市场会愈来愈热闹,所有的交易都在蓬勃进行中。「最有趣的是骑楼。」江佶洋说,亭仔脚既可挡雨防晒,又很适合慢慢逛;看到长辈要叫阿伯阿叔;不认识但面熟,会点头致意。人际关系密密匝匝,好像一群蚂蚁紧紧绕绕香甜马卡龙,虽然看得人眼花撩乱,但好紧密好亲切好有情分。
就说明白吧,是因为依恋阿公,是渴望一个熟悉的归宿,走跑漂流的江佶洋回来了——回到他一度想逃离的不洁不净的家园了。江佶洋回忆,第一次回阿公家开门的当晚,就梦到老人家对他说:「陪阿公喝一杯——乖孙啊!」
行家带路
吃古早佛跳墙 看正港豪宅
常常在外乡他域工作的江佶洋,也许身不得安逸,但应该不至于口不得厚味(否则不会长到一百八十三公分那么高吧?)。吃过各地珍馐美味的他,最推荐慈圣宫小吃街、也就是在地人口中的妈祖宫口五十年老摊。「每一摊都很赞,有很多口味道地的办桌菜,便宜又好吃,例如古早味佛跳墙只要三百块。」江佶洋说,如果一早去,会看到很多老人家围桌共享,桌上必放米酒配菜,这可是耆老们的早餐。
第二推荐是位在贵德街与西宁北路八十六巷口的「大稻埕千秋街店屋—庄协发」,是台北市第一个被指定为古迹的杂货店。此处有难得一见的竹节式落水管,窗门是可拆式木板墙。
「锦记茶行陈天来故居」更是江佶洋心目中真正的豪宅。三层洋楼建筑采巴洛克风格,二楼阳台开阔象征此宅尊贵,三楼有欧式拱窗。用材讲究、工法细致。当年设计大宅面对淡水河,现在是古迹专家眼中的瑰宝!(陈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