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是读剧会严重影响系统其他部分的想像,例如空间。或许有人认为至少让演员安心,但是剧场本来就是充满危险未知的森林荒野,又不是育幼院或心理辅导室,演员如果本身不具备强大驾驭的能量,以碎嘴掩饰恐惧,如何带领观众踏入黑暗。
系,是一条绳上打三个结的纪事系统,意指系统需「系」在一条规则上方能成立。这三个结可能是提醒自己早中晚饭后要吃降血压的药,可能是煎牛排的三道程序,也可能是老婆交代的三件事。剧场因系法不同,而有不同的美学质感,或因系法雷同,而有一样的僵化局限。
剧本让人安心 但剧场是危险荒野
例如时间系统中的「剧本」。选择文本或是完成剧本,是排练流程的第一步,然后是选角,然后读剧,排练过程当然也会修正剧本,但,这只是其中一种时间系统的工作流程。若是不符合这流程,大多数参与制作的人会相当焦虑(不管演员、设计或制作人),仿佛制作就会完蛋。工作流程决定工作成果,这也是为何许多定本剧长得很像的原因。正因为定本,导演反而容易看不到眼前的演员,将活生生的演员硬塞入一个个角色(所谓选角),如果真看得到眼前演员,怎么可能不想为她们设计角色、重新编辑对话和安排整出戏的结构以安放她的位置?同样地,设计也因为本已定只好设计出一个担心破坏剧本理所当然的舞台。
排演《肤色的时光》中期,剧本仅完成一半时,就要求舞台设计尽快将舞台定案,不然剧本写不完,这流程听似荒谬,但看过《肤色的时光》演出即可明白,那是一道数学题:两边观众不能超过七分钟没看到活人出现,每廿到卅分钟累计两面舞台看到活人时间需均等。这些都会影响剧本文字量和结构。《理查三世》排练过程第一次试著读剧,但没读完,觉得愚蠢又无力就停了。光是空间系统,就会让文字意义、声音,甚至演员的情绪发生变化,更何况身体系统的姿势、动态也会影响,乾坐著读剧,或是拉一个假走位,实在@#$%#……最可怕的是读剧会严重影响系统其他部分的想像,例如空间。或许有人认为至少让演员安心,但是剧场本来就是充满危险未知的森林荒野,又不是育幼院或心理辅导室,演员如果本身不具备强大驾驭的能量,以碎嘴掩饰恐惧,如何带领观众踏入黑暗。
由声音系统看剧本,也有许多值得深思的问题。中文系统和英文系统差异极大,前者像韵律,后者像节奏,中文二声变四声就是不同字,意义当然不同,同声字一堆,不放在韵律脉络中,意义难呈现,因此传统戏曲极忌讳倒字(声音和意义系统打架),但在中文版音乐剧中却常出现,流行歌更不用说。另外,在写实主义出现前,东西方戏剧史的文本各自建构了声音美感,不管是曲牌或是五步抑扬格,这也跟所谓角色和意义有著直接关联,但当代剧本的声音系统呢?声音也是要训练,之前导《南柯梦》看昆曲大师和年轻演员工作时,才意识到自己对于倒字和尖团音完全听不出来……
因系统而变动 一切为了戏好看
系统之间势必相互影响,不同支线之间当然会激烈的矛盾碰撞,这是好事,也是系统动能来源之一,反而更需要设计去疏导这碰撞产生的能量,例如《理查三世》置于学校教育系统和TIFA艺术节系统,就一定不同(当然这「不一样」也牵涉到系统中演出空间和观众两条支线)。《理查三世和他的停车场》(北艺大版)并不会因为用了学生演员就不好看,更不会因为换了资深演员会更好看,年轻演员可以刺激我如何设计整个系统,同样地,资深演员也会刺激我想些办法整他们,这就会影响到整个系统的变动,戏的难度对两方演员几乎是一样的,但前提都是尽量让戏好看。所以,即使看过《理查三世和他的停车场》的朋友曾说:「如果这戏换一批演员会更好看。」我只能一笑置之,因为这戏就是属于这批年轻人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也是制作过程跟演员强调的,不要将自己视为学生去做戏,不要先暗自铺陈退路,要做就要给他好看。
拉里拉杂地强调系统为剧场思考和执行模式,不仅是为了工作可以更具体,尽量避免陷入艺术概念的自溺外,最重要的是为了与一个巨大神秘的能量系统对话,而不是为了紧抓自己建构出来渺小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