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创作者的光采岁月可以有多长?就像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有多长一样,表演艺术因为人在特定时空的接触而成立,没有了人表演也就不存在。人的有机而多变,是他最迷人也最难掌握的宿命。因为岁月的增长,技艺的淬炼,艺术家成熟了、又渐渐老去了;而长江的后浪永远不会停歇地涌来,所以我们不怕艺术的炊烟会断。但这世代交替的窘境,也是真切到令人著急又无法轻易逃脱的现实。
碧娜.鲍许的乌帕塔舞蹈剧场来台演出就像一阵旋风扫过。这股旋风不只扫遍它的粉丝团及粉丝团的朋友们,暴风半径更是一票难求地扫过亚洲邻近一些国家的拥戴者。大家纷纷接踵朝圣般地从各地涌进国家两厅院的殿堂里,为了一睹不是世界任何大剧院都会愿意接待的《巴勒摩、巴勒摩》。在一九八九年,上个世纪不是很尾巴的年代,这个作品就已经诞生。而且根据舞台设计彼得.帕布斯所说,这个作品自古的长相就已确定,我们现在看到的跟历史上的版本一样。一九八九!套句外国来的朋友看后发出的赞叹,他说:Pina也跑得太前面了吧!
我一九九一年在纽约首次看到这个作品,一时还不知该如何适应。虽说总归还是很喜欢这个作品,但对于他们舞跳得不多,还在舞台上用电熨斗煎蛋和脱衣服洗澡之类的事很是佩服,感觉到好像某种解放禁令的公告已被布达。
作品都像是她身后的遗孤
乌帕塔舞蹈剧场在碧娜.鲍许的领导下,自上个世纪七○年代起开始发表她的作品至今已有四十多个年头了。谁也没想到碧娜竟然会在二○○九年出奇不意地离世,卧病的那四五天,大家都还来不及搞清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如一缕轻烟般地从病床上飘走了。对一个创作者来说,她的作品都像是她身后的遗孤,大师已去,但遗孤长存。于是我们在舞台上看到了自古就和大师一起工作的经典人物,近十来年舞台上面孔熟悉的中坚分子,以及这次首度来台的新人。新人可能也遗憾错失了和大师一起工作的机会,但她们仍然肩负著辅佐遗孤的任务。我们能想像吗?一个有著年纪廿多岁到六十多岁舞者的舞团,要如何运作它的基本训练及日常庶务?
世代交替,听起来就像一个不痛不痒的政治术语,然而它真的就是一个需要靠时间才能累积起来的特定现象。也许每一个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都会和这个现象频频接头,否则怎么会有似曾相似之感地,在不同的单位看到了相同的处境?资深的人有著深厚的经验与沉稳,却怎么样再也无法跟上年轻人的脚步;而新鲜的人有著丰沛的热情,饥渴地想要大步跃进,却也无法在一时之间拥有前辈的风采与魅力。这是必然的现象,但却也在我们快乐地庆祝廿周年、卅周年、四十周年时悄悄来临。明知会发生,却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之感。因为现象不是突发,也无法简单地走出难关。从乌帕塔舞蹈剧场想到了国际上的几个资深大团,乃至台湾的云门舞集或我自身所面对的几个团体,尤其是应编创者的期待而生的现代舞团,多多少少也都会面临类似的处境吧。
令人著急又无法轻易逃脱的现实
一位创作者的光采岁月可以有多长?就像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有多长一样,表演艺术因为人在特定时空的接触而成立,没有了人表演也就不存在。人的有机而多变,是最迷人也最难掌握的宿命。因为岁月的增长,技艺的淬炼,艺术家成熟了、又渐渐老去了;而长江的后浪永远不会停歇地涌来,所以我们不怕艺术的炊烟会断。但这世代交替的窘境,也是真切到令人著急又无法轻易逃脱的现实。我在想,一个成功的营利企业一定早早就有对策去避免这样的处境发生,而一个完全悬系在充满特质个体上的非营利表演组织,恐怕很容易就会掉入这浪头浪尾相互冲击的混乱中吧。我无法想像我们热爱的乌帕塔舞蹈剧场要如何解决接下来的难关,一边还为著自己正面临的处境发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