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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耐夫.正若(许斌 摄)
艺号人物 People 原住民音乐家

丹耐夫.正若 用歌声找回族群的路

他的角色非常多元,是公共电视新闻部制作人、原住民电视台副台长、资深的原住民社会运动者……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身分是「原住民创作歌手」,丹耐夫.正若改编及创作原住民歌谣制作的《听路》专辑还曾入围传统暨艺术音乐金曲奖。从不敢承认自己是「山地人」的年代,到昂然自称「原住民」并争得正名的权利,这条找回「自己」的路,丹耐夫.正若用行动与歌声,找回族群的自信……

他的角色非常多元,是公共电视新闻部制作人、原住民电视台副台长、资深的原住民社会运动者……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身分是「原住民创作歌手」,丹耐夫.正若改编及创作原住民歌谣制作的《听路》专辑还曾入围传统暨艺术音乐金曲奖。从不敢承认自己是「山地人」的年代,到昂然自称「原住民」并争得正名的权利,这条找回「自己」的路,丹耐夫.正若用行动与歌声,找回族群的自信……

2016TIFA丹耐夫.正若&乌玛芙.巴剌拉芾「念念古调」

3/18  19:30 台北 国家演奏厅

INFO  02-33939888

传说太阳生了蛋,百步蛇前来将它孵化。弹壳碎裂,出现排湾族的祖先,百步蛇自然成了守护神。只是,百步蛇的时间到了。当牠要蜕变成为老鹰之时,会出现一种沉静的低吟,那是牠要告别陆地飞往天际所发出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就是鼻笛所吹奏出的音乐。所以在大头目过世时,所有的乐器都不能吹奏,也不能唱歌,唯独鼻笛可以——因为嘴巴会说谎,但鼻笛的入口,是人类最虔诚的气息……听完这古老的传说,再听鼻笛的演奏。一个长长的低音再叠上简单的旋律,让人感动得红了眼眶。

会唱歌,凭的是「说话」的美

告诉我们这个故事的,就是原住民电视台副台长、公共电视新闻部制作人——丹耐夫.正若。但媒体工作之外,他还是一位排湾族创作歌手。然而,这还不足以形容他的魅力,一旁优雅的太太乌玛芙.巴剌拉芾听完他唱歌之后笑吟吟地补充:「他是『熟女杀手』!」因为老人家听完他的歌之后,都禁不住站起来跟他挥手、将头上的头花献给他。

为什么?原来除了歌喉之外,最重要的,还有别的因素。丹耐夫说:「所有音乐学者录的音都是旋律,但对排湾族来讲,什么是会唱歌?凭的不是『声音』的美,而是『说话』美不美,因为我们唱歌都是在对话。」他举例:「例如我唱:『当你看到晚霞那么美丽的时候,请你记住,那是因为有我的爱恋存在。』」见到他用熟悉的旋律即兴套上如此动人的歌词,不为之落泪,那才奇怪。

不过,若不提也没有人知道,他手上的乐器,有极大的数量都是亲手做的。屋外搭建的「工作室」不但放满了艺术品,还有他实验改良的心血。像鼻笛,是邻居篱笆不要的桂竹挖孔、定音做成的。自制口簧琴不说,听到印度音乐,就用塑胶罐模仿吟揉按滑;接触到到澳洲迪吉里杜管(didgeridoo),他竟可以用竹管接成方形方便演奏携带。还有悬吊式的手摇竹琴,他也改成平放在桌上方便演奏。「这北海道也有,」待我们露出惊讶表情时,他则促狭又骄傲地说:「我送他们的」!

我是谁?如何让人看待我?

但是这个自信,却是花了很长的时间走过来的。高中毕业后他就来台北念书了,当兵时,从小爱唱歌的他进了艺工队。退伍后拍摄纪录片、认识研究原住民的音乐学者、党外作家等等更刺激了他的思维,于是在歌手胡德夫的邀约之下,他毅然决然投入社会运动。那时他们在「少数民族委员会」成立原住民族小组,举办演唱会高呼要「唱自己的歌、说自己的话」,但却让他开始思考:「我不仅跟别的族群传统不一样,我父亲跟我的传统也不一样。我的传统是我看见我爸的,我爸的则是他看见他爸爸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却还是必须要去唱。

虽然强调自己的身分,但「请问你要拿什么名词跟人家来称呼我们?」丹耐夫透露:「老实说,『原住民』这三个字是我们说的。」无论是「山地人」、参考外文翻译出来的「土著」,都不是恰当的称呼,最后他们想出「原住民」这三个字。虽然也有人类学家不同意,但他认为以文化物质的角度来看,从台湾、中国西南、越南、缅甸、泰国是一个文化移动区,即使物质文化会相互交流,汉藏语系和南岛语系仍明显地区分两者。再者,目前原住民的历史只有族人往海外延伸,并没有迁徙进来的例子,因此他们致力于这个称呼的推广,直到现在被大多数人接受。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也有非常强烈的「认同污名感」,也就是感觉认同自己是一种肮脏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原住民。他回想在读书的时候,有位学生怎么看都像是原住民,但对方一直说不是。当时大专院校有政府特别给原住民的奖助学金,只要成绩达到标准就有。于是在一公布后,他就拿著单子跑到教室里大声念:「山地奖助学金,得主某某人。」害得这个同学哭著离开教室。

参与社运,找回属于族群的根

现在想起还觉得有些愧疚,但这条路,他却只能走下去。「我那时就有个概念,我认为台湾原住民已经没有办法排开汉民族,这是宿命,我们必须去面对。但我们要永远对立吗?其实在我的血液里面已经融合了这些。」既然外貌无法骗人,于是他乾脆刻意穿著长袍马挂,然后戴著排湾族的项链走在校园里。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这么做、告诉大家我就是「山地人」是非常不容易的。后来他解释那种的状况,叫做「自卑形成自负」。但那年他已经选择不再自卑,而是觉悟。只是那个觉悟太不成熟,造成他对汉民族的排斥,排斥那个一再称他是「番仔」的伤害。

很后悔刻意不学闽南话,但绝对不会后悔的,是他的努力下,让原住民汉化的姓名,能够正名这件事。从一九八四年,他参与创立第一个原住民组织「台湾原住民族权利促进会」,担任会刊总编辑,在有限的预算中也曾自己采访、编辑,甚至在戒严时期还刻过钢板发传单。之后还去立法院当国会助理。他骄傲地说:「现在我们可以使用传统名字,我也贡献了一点心力!」原来当时要求修改姓名条例的草案就是他写的,再加上国、民两党立委并案审查,才能恢复他们的传统名字。虽然没有亲自当政,但却将很多想法抛出,让在位的人发挥了功能。

为了社会运动,他不断地唱歌,也很庆幸自己为了从小爱唱歌,学会了像「文言文」一样的歌词用语,而不只有说话时的白话文。即便是没有学过如何创作歌曲,他都能够抓到排湾族旋律的基底。也许从音乐理论来分析,就是音阶吧!但是丹耐夫纵然不懂,却能够以直觉感受来创作,那个准确性,连别的部落老人家都会误以为是传统歌谣。在二○○四年,他还在原创音乐大奖以浓厚的排湾族古味写了一首〈残年Ljevulung〉得了第一名,让很多人惊讶,原来真的可以这样创作。但他也笑著分享在担任记者时,他曾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有位老师研究一首曲子,讲得他都怀疑真有这首歌。接著一播放音乐,居然是外甥女唱的,吓得丹耐夫赶紧说那首歌是他教外甥女唱的,而且后面都是她呼拢的,但学者还是不愿意相信。

多重角色,演出过《海角七号》

社会运动持续了多年,他还曾经一度回去故乡参选县议员。说出自己的心声最好的方式,还是唱歌,但因为那时还在戒严期间,他竟莫名其妙地被形容是「匪谍」。回溯一九八六年时,丹耐夫笑说:「我去屏东为邱连辉竞选县长,与苏嘉全一同担任助讲员,后来一同选县议员还双双落选。最后苏嘉全当了国大代表,我就回来台北继续社会运动。没想到他现在都当了立法院院长了,我依旧在唱歌。但我比较喜欢这个。」

只是,歌手是他唯一上台表现的身分吗?如果看过电影《海角七号》,一定记得那位被机车撞倒后,脸上贴了个大XX现身让全场笑破肚皮的老警察。是的,他就是丹耐夫!被认出来,他腼腆地笑说:「大家都知道魏德圣想拍《赛德克巴莱》,我看了三分钟影带,真的很精采。因为原住民电视台有个沈文程主持的节目叫『飞鼠部落』,专门讲笑话的,我跟民雄就去客串了一段小小的短剧,扮演从大陆来的『毛先生』到部落里来(卷舌)。魏德圣看了觉得很有趣,就让我们俩去演。」虽然只能提供路人甲乙的车马费,但丹耐夫却仍用休假范围期间力挺。戏一红后有很多人发他通告,包括啤酒、手机等广告,但他却碍于工作没有接受。

夫妇相随,音乐路上携手同行

协助他推掉通告的,是贤内助乌玛芙,但不可讳言的,是她也开启丹耐夫另一片天地。相对于丹耐夫自嘲的「土生土长」,乌玛芙则是受过专业训练并且主修声乐的布农族歌手。同样对歌唱有份热忱,但一进学校,学的却是京韵大鼓、苏州弹词、豫剧、昆曲……住宿舍,其他三位学生家长连署还不要子女跟山地生住在一起。毕业论文想写「山地音乐何时进入体制」,都被批评「你们的音乐哪里是音乐」。好不容易到了艺专五年级,对她有偏见的老师居然当掉她最拿手的合唱与声乐,从此她拒绝碰触音乐,不再参加相关活动。直到嫁给了丹耐夫,才让绕了廿多年路的她,又忆起儿时歌唱的快乐。

那么是怎样让她开口的呢?丹耐夫说:「因为我唱布农族的歌给她听啊!」唱情歌吗?她则笑著说:「不,布农族没有情歌和舞蹈。歌曲都是跟天、神、大自然相关,完全没有儿女私情。」然而布农族有别于其他的就是和声的概念,丹耐夫说:「他们唱歌的时候,不可以跟你唱同样的音。要先聆听,然后在其中找到适合你的位置,这功力要很强。」只可惜耆老慢慢凋零,环境也改变了,那种随著氛围歌唱的韵味,都渐渐消逝了。乌玛芙曾经引著八十多岁奶奶,哼出她尘封已久的记忆,让奶奶唱得泪流满面,也感慨九十二岁的爷爷坚持要蹲下去「报战功」,因为蹲得下去,表示他还有能力做这件事。这一页页感人的篇章看在眼里,让丹耐夫更体会深刻。

二○一二年,丹耐夫不再抗拒其他民族,而是以包容的心态,录制了《听路》专辑,不但首创在玉山登山口录音,更使用了唢呐、胡琴、月琴等乐器伴奏。为什么?他调皮地说:「大部分的人都是用钢琴来伴奏。我想,如果要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要跳过隔壁邻居,直接到西班牙、欧美去?开始要走出去的时候应该会碰到是客家、闽南的乐器才对。」当然歌唱的时候,陪伴的还有大自然,因此专辑还加入虫鸣、风声、水流声……而为了即将在国家音乐厅的制作,他们更远赴山上录制枪声、猫头鹰……并且生起火堆收录燃烧的劈啪声。

想起乌玛芙说的:「我爸爸常讲,老人不是没有嘴巴,我们的声音是被人封住了,这些人就是知识分子。」他们知书达礼,却以自我为中心,在他们眼中,从来没有接纳。幸亏歌声永远是美丽的,多少激烈抗争的成果,不都是这些音符换取而来的?如今,不管部落音乐原始也好、有了「邻居」也好,或者跟钢琴、吉他伴奏的「混血」也好,只要静心聆听山林故乡的呼喊,他们自然就会知道,该如何开口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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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档案

◎ 现任公共电视新闻部制作人、台湾民族志影像协会理事、台湾原住民族文化发展协会副理事长及台北市部落大学副主任。

◎ 曾任国立艺术学院(北艺大)兼任艺术教师、原住民电视台副台长、山地文化杂志社主编编辑采访。

◎ 1998年于国家音乐厅策划制作「原住民百年音乐会」。

◎ 改编及创作多首原住民歌谣,出版《听路》专辑入围2013年第24届传统暨艺术音乐金曲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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