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戏曲现代化尙在「化」的进程中,在还没有出现成熟检视条件时,就作品来记录其「化」的实质,或可聊备存参。
近年在陆续看到大陆的或台湾的诸多现代戏曲作品之后,淮剧《金龙与蜉蝣》与众不同的凸显之处,在于它所注入的象征,为戏剧造意境,亦为观剧打开寻思解意的空间。在本次座谈会中,曾片断讨论到《金》剧,笔者整理上文时删略,而于观剧后集中整理及试解《金》剧所注入的象征意符。
1.文本定位于寓言历史剧,决定了全剧的虚拟象征风格。
2.舞台空间,以阶梯及一个圆形表演区构成,随著背景衬幔的改变,既是渔家,也是金殿丹墀及人物心灵的场域。
3.人物名字──金龙、蜉蝣、孑孓,允涵多重对比性及家族命运的循环。金龙为王,错阉了亲子蜉蝣;一点点小的蜉蝣注定是家国祧祚的牺牲;孑孓象征待哺育的生命,但八岁弑祖承祧的他,是否见喩了家国命运的循环?
4.小砌末──盔帽,衍生大惨剧。从盔帽的错用(当成铁锅煮饭,把帽上的名字煮模糊了),导致亲人错认成仇人的悲剧,却还要凭此盔帽使覆巢之下的亲人相认,正本淸源。
5.金龙以一个「不是帝王便是渔夫」的手势,演示渔夫复国,得国失家,父子对立(四只手指左右两两相并,使中指与无名指之间明显岔开),江山最后交给孙子孑孓(独立的大拇指)。
父子对立关系的象征,显现在⑴金龙阉蜉蝣,金龙举刀在上,蜉蝣被抬起仰身在下。⑵蜉蝣被阉割后,金龙以为从此除患,突然像个称心欢快的孩子,不守规矩的正向王座一跃跳上去,双腿倒剪揷入椅背,平身仰躺,而此时蜉蝣被高高举悬在金龙的上方,黑暗之处。这个定格喩示了一丝游命的蜉蝣将暗地里反制(剪)金龙,致金龙断嗣。
6.蜉蝣四度出场的程式,征兆他的命运。最先,他从金龙称帝的王座下、双腿之间,睡眼蒙眬的爬出来,说明了他的「来源」。第二度出场时被举悬在暗处,形如牺牲(可惜他所在的区位全暗,观众不太看得见他)。蜉蝣第三度出场是覆盖在大片红巾所代表的血泊中,从匍匐而渐起,演示阉割受创的心灵,在唱作中数度惊缩提肩,躬身双手摀腹,由这个动作演示他创痛之极,也预吿了他身心的变调。第四度一出场,蜉蝣即与送补汤的宫女正面相迎,他把这碗君王厌喝的补汤给喝了,很自然的反讽了自己的变调。此下,大宦人蜉蝣剔指甲、左右抛眼、揑声揑气的掏尽变态,走了调的命运终究指向消殒。
7.象征的意符可以是画龙点睛,用多了也有过度饱满、明白之虞,同时不免浮出多余之笔,如优伶讽王无嗣的表演,而先王(领导)及老旦(平民挑战威权)的形象风格,以及多处以红光渲染,则露出大陆自样板戏以来,政治人文的写实存在。(但是,也必须承认这些恐怕是能够讨好农工百姓的处理。)
程式化的写意象征,可谓是中国戏曲与西方戏剧,在风格上最根本的大分野,在戏曲现代化引进西方剧场诸多元素、技术之后,要有别于西方戏剧,恐怕除了腔、曲的本体之外,最大的分野仍要系在创造出具有现代艺术形格(不排除商业性)的程式象征上,这一点是《金龙与蜉蝣》带来的最大提示。
(本刊编辑 胡惠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