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场馆」、「艺术推广」、「深入生活场域」,表演艺术不一定在传统的剧场或场馆发生,这样的行动愈趋蓬勃。有的是场馆主动出走,如国家两厅院的「艺术出走」计划、台北表演艺术中心的「艺术扩散」计划,有的是创作者寻找另类空间展现创意,山边海隅、空屋空地、咖啡馆、餐厅,都可能激发表演创意。或许「剧场」一词,除了描述硬体空间,更是一种概念,带著它,处处都是挥洒艺术的剧场。
生活一切皆可成为艺术,「艺」代替许多同音字把一场又一场活动以文化之名挥击出去,大家「艺」起来,生活有「艺」思。何谓生活艺术答案因人而异,但问自己过去这年有无感受到艺术深入生活?一锤定音。目不暇给的脸书活动,从台湾头到台湾尾各式各样官办或民营的艺术节庆,部门机关或企业补助或募资平台上各种青年返乡的文化行动,各大场馆接连推出针对不同观众区层的开放式互动式嘉年华式的艺术展演……订下文章标题,我想试著先把标题切开,分别从「走出场馆」、「艺术推广」、「深入生活场域」去探究「现象」的何所以致,约略回顾这年曾发生的现象也想想未来。
走出场馆 无处不是艺术殿堂
也许,「艺文殿堂」本就是过渡产物。时代流转,西门町的狮子林戏院原本是刑求政治犯的东本愿寺,再更久之前东本愿寺却是信徒诚心祈愿的庙堂……黑盒子剧场只是剧场艺术分支其一,光看十年有成的台北艺穗节处处皆场馆,艺文早就不只专属某几座殿堂。随著多媒体科技硬体与网路应用软体的推陈出新,「表演艺术」已被扩充了边界,也虚拟了更多实境。演出不再限于某时某人来到某地,更重要的是有机的发生,更重要的是生活场域若能自由拍照打卡,宣传效力比纸本官煤更有效力。走出场馆,原本就是顺势而为,从民间婚丧喜庆或酬神祭典的戏曲竞演到包下一栋废楼的密室脱逃,无论「场馆」选址何处,无处不是殿堂。
创作者自发走出场馆和馆方主动走出场馆,两者是不同概念。当馆方「走出场馆」,或许也显示了台湾中小型场馆数量不足、大型场馆场租过高……许多力有未逮的待解习题。比如台北表演艺术中心的扩散计划,因应场馆尚未完工但行政编制与预算皆已到位,不得不做,反而成就一次大规模的创意实践。北艺中心的「艺术家来敲门」把场馆直接带进民众家中,针对亲子家庭安排马戏、偶戏等亲民节目,六十几个家庭和各自的亲朋好友作观众,确实完成了「艺术推广」的使命。又如同国家两厅院卅周年的庆生活动「众声之所」,邀约林强和多位声响艺术家与「小事制作」,把通常被看作冷僻孤高的电子音乐拉到厅院广场放送,带民众闻乐起舞。大型场馆的馆方主动出击让民众认识殿堂里到底是哪些人在活动;当场馆领头去刺激、扩大艺文市场,对环境有绝对的影响,也让许多原本对表演艺术陌生的观众进而有了想进场馆一探究竟的动力。
深入生活场域 更多元的创意实践
但,上述活动几乎都是免费,讲到推广,要民众花钱好像说不过去。对创作者来说,走出场馆除了好玩,也有相当程度的因地制宜,更是为了拓展市场的不得不为。当创作者收入依然来自票房,补助只能在自负盈亏的「亏」上小补一笔,但场租随著民生物价日益高涨但民众薪资未变,加上民众娱乐选项愈来愈多,花上千元进剧院看戏也许已不是艺文爱好者的开销首选。创作者与其担心大场馆高昂租金与票房能否打平,或在屈指可数的中小型场地中徘徊不定,生活场域空间的变通弹性反而成了育成作品的温床。小小一间咖啡馆或许塞不了多少人,但演后亲密的互动交流更可能在未来兑换成实质资助。愈来愈多公部门补助也开始关注走出场馆的艺文活动,读剧会、开放排练、工作坊都能放在观众面前,先申请阶段性发展补助、花个几年养作品再看能否把作品上市。脸书常说触及率,关注虽然不代表票房,「斜杠世代」谁都可能帮到谁,多结识各方友人玩得尽兴,互相标签增加点阅率本身就是收益。
「深入生活场域」也意味著更多元的创意实践。在新生桥下的排练暖身演变成以季为单位的表演学校,在温罗町商圈举办的「白昼之夜」让嘻哈和马戏捉对厮杀,在咖啡馆跳舞谈恋爱召唤月老,在大稻埕广场复古市集请来脱口秀演员扮古早说书人召唤共同回忆,在排练场搭一座厨房藉著美味忆念团圆相聚……创作者各显神通挥洒本领,创作者心中本就没有殿堂草堂孰重孰轻。在人口成长与薪资收入几近停滞的台湾,与其在大都市花大钱赚小钱,愈来愈多人返乡或选自己喜欢的乡镇另起炉灶,不求非要在殿堂剧场,甚至不求要在捷运到得了的地方;以前说做艺术不赚钱,现在既然做什么都难赚钱,至少要活得开心。
空屋空地废弃空间 剧场就在那里
强调本土、在地元素的文化风气兴盛,后三一八将累积多年的社造能量一次爆发,许多青年顺势回乡贡献、将都市累积的人脉带回原乡。比如一群在台北工作的青年艺文创作者因三一八而相遇,静坐青岛东路聊起故乡为何文化沙漠,「既然什么都没有就什么都能做」,他们组织了「桃园艺文阵线」办起艺术节,号召整条老街或整座市场的住民共襄盛举。虽说资源总是集中大都市,不表示台湾其他人不愿花钱看节目,只是选项少,不代表没需求。市场可以慢慢养,孩子终究会长大,返乡经营勤跑校园,创造需求才能扩大市场。
台北市的房价逼高不下,人数壮大的青壮就业人口却遇上待而未退的高龄社会,许多白领高层宜兰一栋透天台北两间自住和外租,空屋率高、租不起房都不是新闻了。各种原因造成工厂迁离或机关部门精简而生的土地厂房,建商到手却发现房地产有行无市,建商和背后的大型复合式商业集团也知道地要养才有人买,就跟观众要养、戏才有人看是一样道理,许多停滞建案陆续转型成艺术展演场所,也乐于让文化人去到待都更的邻里驻地,许多空屋空场也成了艺术家活跃场所,最有趣最有活力的艺文展演有时就在这些地方诞生,但,未来会怎样?随著人口数量变化,都市的建设是否也要有新的思维?也许,把剧场视为殿堂,是国力与经济实力的证明,但当人口与经济都停止增长了,在人口只能在六都移进迁出又缺少新移民注入的台湾,「走出剧场」,反而更彰显了我们在经过了那段经济起飞、急需证明实力的日子之后,累积下来的结晶。
看看花莲矶崎部落的山海剧场预定地吧,面山背海一座荒废的的国小,其实剧场早已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