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三太子穿溜冰鞋、土地公把雷射光装在头上、白沙屯遶境有GPS定位……庙会的阵头日新月异,弹性地包容著时代的转变,台湾人好能接受这样的融合,对他们来说这是创意、是舞台。」何晓玫观察,台湾人的弹性除了在形式上,也表现在阵头、神将的精神上,表演者神/人状态的瞬间切换,「神跟人的界线好自由,走得时候很摇摆,是神,停下来表情马上转变了,又回到自己。」
何晓玫MeimageDance《默岛新乐园》
5/24~27 20:00
5/26~27 15:00
台北 台湾戏曲中心小表演厅
INFO 02-28982591
「台湾的建筑就是繁殖式的。」何晓玫逆著阳光,瞇起眼,指著关渡宫入口处金碧辉煌的宫庙,旁边却是寻常公寓外观的行政大楼,语气平平地脱口而出。
生活在台湾,,我们对这样的景色其实都不陌生,岛民依循身体对空间的基本需求,磨练出异材质拼贴生存技巧,直觉式地在有限空间中繁殖增生。但在台湾经济飞扬,城市猛爆性发炎扩张的更早之前,童年何晓玫就在宜兰罗东的日式家屋中,遭遇同样混乱的景象。
六○年代的纯朴乡下小镇因日本、美国文化影响,不断「繁殖」拼贴出很「台味」的风景。何晓玫回忆起童年家中的水晶灯、春节吊饰的榻榻米房间,原本用来放挂轴、生花或盆景装饰,神圣的「凹间」(床之间)则放了音响、电视等科技产品,「那是非常拼贴、混乱的混合体」。
这样错杂的视觉感知,也对长在全男子家庭(她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缺少友伴,内向安静,大多时间都宅在家中的童年何晓玫有著深刻的影响。
宅女孩的奇幻童年 舞蹈打开的生命视野
她不只一次在受访时提到壁虎。想像用壁虎趴视在家屋高处内的全景视角去观看世界,是她童年的游戏,还有一些奇怪的视觉拼贴联想,「那个空间让我有敬畏感,那是很台式的日本,比如暖桌后方墙壁上挂著的日本女明星照片月历,小时候觉得太恐怖了,怎样都不敢进到那个房间,我心想,怎么会有坟墓在家里!」
总是活在幻想里,有一双能见殊异之物的眼睛,偶尔还被哥哥使唤学耍李小龙的双节棍,练习回旋踢的闭俗小女孩,在一九七一年被送去兰阳青年会学舞后,变得不一样了,「学跳舞像是弥补,好像找一个出口,让人的个性被开发,在动作的开发中找到自我进步的状态,要配合群体、调配自己,是很好的人格训练。」
在小镇中雨后渗出霉味的老房子,她吹风、看稻浪,日子静静流过,靠著跳舞,她去了台北、到了纽约,又回到台北;她进了云门跳舞,自己编舞,成为老师,又自己创团,建立舞蹈平台;她结婚生子,又独自生活。
从内视到外观 走入台湾街头人间
作品记录了一路轨迹,《拥抱日子》(2002)是明显的转捩点。连生三子,何晓玫有一段时间以家庭为重,直到千禧年前后台湾政党轮替、经济巨变,在这个作品中,她像找回童年时的壁虎视觉感知,开始延展创作的视角,在此之前,她编舞多半是往内里的凝视,「《拥抱日子》可能是我作为一个女性走入另一个家庭,把别人的家当成自己的家,去延续生命。当时我开始意识到『我』不是单独的我,『旁边的我』也是我,我们很相似,关心的我、喜欢的我、讨厌的我,都是我的一部分。」
该作选用伍佰的音乐,浓缩呈现台湾从农村演变为现代社会的众生相:槟榔西施、著魔金钱游戏的人们、紧抓过去的保守妇人,何晓玫透过表现都会男女的爱情观,也映照著家庭、社群,乃至于国家等同心圆扩张的群体,「我试图在作品中找到自我、土地的认同,去思考台湾文化是什么?还是我们是大中国的文化?这声音在生活中不断出现。」
此后的《默岛乐园》(2006)、《默岛》(2006)、《孤岛e 愿望》(2009)、《 Woo!芭比》(2010),她走入台湾街头,虽称不上蹲点田野,却也靠著一双壁虎的眼睛,在瞬息万变且流动的庙会、阵头中,捕捉下夸张冶艳的视觉印象,以人形金光布袋戏偶、背插靠旗的裸身家将、民间游艺常见的蚌壳精等,拼贴出女性观点的台湾文化身体样貌。
但何晓玫后来又质疑那些是否是自信心不足的标签,而尝试剔除此些有著指涉明确的意象与强烈的庶民气息,她让舞者染银发、穿时尚长风衣,在纯白看似无菌的空间中打造《亲爱的》(2013)、《假装》(2015),「创作者离不开跟土地的关系,创作不需要去强调文化的特质,这些标签有时候是自己贴上,我会想,那些真的是属于我们的吗?所以在这两个作品中,我希望去除符号、标签,当没有了三太子、人偶,我们是不是还能感受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