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电影则聚焦在「现在式」,一如小说开篇,金智英已为人妇,郑代贤也发现妻子的异状,然后成长的回忆只是一切的前因,往事的闪回,全不妨碍金郑夫妇所面对的现实。是以,「改」的篇幅,都只是移花接木,「编」的部分,是负责把原著的暗场,重构为电影中可以让观众情感投入的男女主角对手戏。
每当有改编小说的电影上映,都会引发争相查探:没有看过原著,可以先看电影吗?
《82年生的金智英》也不例外。我的朋友似乎两样都不打算错过,但是电影的诱惑性更大。在等不及先把小说读毕的前提下,既怕电影太精采,又担心比不上原著,故而意马心猿,是要先进电影院看它的映像成品呢,抑或在阅读的过程里,先以想像力「拍」出个人版本?
而,《82年生的金智英》的小说是小说,电影是电影 。
谁演男主角,与如何改编有关?!
从「改编」角度,电影版不能说没有大刀阔斧,小说里金智英的丈夫郑代贤虽然于第一章〈2015年〉便亮相了,可是自第二章〈1982年—1994年〉始,他便消失于倒叙的结构,腾出空间让作者集中描写金智英成长。
更正确的说,是透过心理医生抽丝剥茧,呈现一幅幅重男轻女的历史图像,它们虽可以是任何韩国女性的际遇,不过正好发生在其中一位(也)叫金智英的女性身上。
触发我以《82年生的金智英》为题,既不是小说的争议性话题性,也不是电影与原著谁优谁劣,而是想找出一段纸上的人生,如何能被似曾相识地,又花开两枝地搬演在银幕上。
原来,那跟电影中的郑代贤由谁扮演,太有关系了。
虽然小说从未交待金智英的这位真命天子身高多少,长相如何,就连有没有戴眼镜均零交代。但在他登场前,读者已先后领教了辜负女主角的渣男们。有曾被她心仪的,趁她打盹睡著了,竟说起她的坏话的学长;也有正式交往的前男友,不管金智英如他所愿地请他吃喝和送他生活用品,时间到了「也从此付之一炬」。使人期待的郑代贤,便是出现在金智英的另一人生阶段。而且所有经过均被省略,甫上场已是双方家长初次见面的重要时刻。
反观电影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提及金智英卅岁前的罗曼史,除了是要去芜存菁,另一个关键是,该位丈夫的饰演者,是孔刘。
我在看《82年生的金智英》时,很难不去臆测周围的观众,有多少不是为了「男神」买票。就连我自己,也在读原著之际不时在意识上响起警钟,「孔刘几时才正式有戏?」直至书页剩下三分之一,郑代贤重新进入读者眼帘,我拈著这些戏肉对朋友说「男主角终于出场了」,他的反应便很直接:「还有什么可以演的?」——出镜时间若按纸张比例,他又能有多少发挥空间?
「改」和「编」的从分到合再携手完成
这,恰恰正是「改」和「编」可以从分到合再携手完成的任务。原著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电影则聚焦在「现在式」,一如小说开篇,金智英已为人妇,郑代贤也发现妻子的异状,然后成长的回忆只是一切的前因,往事的闪回,全不妨碍金郑夫妇所面对的现实。是以,「改」的篇幅,都只是移花接木,「编」的部分,是负责把原著的暗场,重构为电影中可以让观众情感投入的男女主角对手戏。
但片中也有「单挑」女主角郑裕美的「个人秀」。当小说接近尾声,某日金智英在公园里趁女儿睡著了,正享受一杯象征私人时间的滋味咖啡时,受到几名年约三十出头的男性上班族出言讥讽她是不事生产的「妈虫」。纸上的她满腔委屈落荒而逃,银幕上的她,却选择以原著没有的一番控诉来落实小说的主题:受到社会歧视的女性,不应继续沉默了。
据说郑裕美因演了《82年生的金智英》引起粉丝反弹,看来在咖啡店中诘问一幕,真有让抱同样歧视的人无词以对。而偶像级明星敢去冲击袒护既得利益者的偏见,则未尝不也是「改编」的功劳。
文字|林奕华 戏剧创作始于1982年,除了舞台,也在其他领域追求启发与被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