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奇巧剧团对创作的分类,包含胡撇仔、疯言等,是否有准确指涉?或有预设模式?我认为,更多的是剧团自黏的标签。于是,《鞍马天狗》到底是对胡撇仔的验明正身?创造新局?还是自圆其说?甚至,是向诠释者提供的论述路径——这是开放,抑或限制?
奇巧剧团《鞍马天狗》
2019/12/15 台北 台湾戏曲中心大表演厅
以一首童音唱和的儿歌为序曲,也是暗藏的谜脚;这出取材日本大佛次郎同名小说的《鞍马天狗》由此探问「天狗是什么?」与「天狗在哪里?」,指向故事发散以及叙事核心。然后,在上、下半场的情节对照与对话答辩间,编导刘建帼写下终场——此时,反抗军与鞍马天狗/宗房(李佩颖饰)抵挡不住新玄组,迷蒙黑暗中「似乎」看见神妖天狗(刘建华饰)从天而降;但,在剧情里已步步揭晓的谜团,让神妖天狗的存在被质疑──于是,失败与否、能否得救,只给了若有似无的答案,回应得似假还真。同时,看似完结的剧情旋即开启后段的歌舞秀,回应其表演形式与戏剧文学的结构。
两重解读的「失败」
《鞍马天狗》并不是个情节完备与精致的剧本。像是时空背景的设计凌乱,多采取相对「理所当然」的模糊地带,世界观建构并不完整,拼贴痕迹明显。同时,剧情发展单线,多半顺著人物出场;而人物设定上,除宗房有较复杂的背景描绘,其他人物多半缺乏动机。
乍看「失败」的设计,主要在上半场;而说书人/僧人(韦以丞饰)渐渐明朗的身分与作用、看似「失败」的悲剧结局,则分别出下半场的脉络,既细究上半场的未言,也翻转全剧。我认为,结局处理是《鞍马天狗》的绝妙之处。其触动观众的情感连结,从个人经验到集体记忆──关乎希望的渴求,与失败的恐惧。更重要的是,无需再苛求语境设定,意有所指著现当代处境(我隐隐连结香港现况),如刘建帼在节目册首页直言:「这出戏,献给每一个曾经面对无可撼动的困境曾经绝望,曾在悲伤中迷失的每一个人。」
无论积极或消极解释,「失败」将会自成意义。
自成文本的表演
与剧情共业拼贴结构的还有表演形式、语言、音乐与服装造型。以音乐来说,除感受到文本改编源头的浓浓日本味,由尺八、三味线等乐器表现,亦融合现代电子乐器与传统国乐、击乐。在通俗情节与华丽诠释下的隐忧,是「哗众取宠」。但,我宁可成为「众」的一员。
看似过于繁复、层叠的「加法式」形式美学,既负荷也消解《鞍马天狗》过于沉重的命题——不管是前述的「失败」,或是遥指「日治以降的台湾命运」,如剧中反抗军首领桂初阳(孙诗雯饰)所言「夺走了我们的剑,夺走了我们的姓名」。我们虽会被最后的忧伤垄罩,也会在过程里感受到「爽快」而忘却时间——这便是其表演文本所完成的。
这种激情,最相近的是偶像明星的演唱会,不管是丰富的曲目、肢体动作与演唱的配合,或是极为精致的视觉效果(源于舞台与服装设计);甚至,观众所追寻的并非剧中角色,也不完全是表演精湛与否(因为瑕疵甚多),而是演员自身散发的魅力,与过往的人气累积——特别是加上最后一段、压根跳脱脉络的歌舞秀。同时,我更相信是《鞍马天狗》的预期操作。
可否装卸的标签?
我回避谈的,其实是创作者刻意设计与过往评论者最常触及的「胡撇仔戏」与「宝冢」。很明显,演出形式的混搭、拼贴质性,与情节发展的日系、通俗样貌,再加上最后约莫廿分钟,融合杀阵、歌舞、光影的歌舞秀,更是对宝冢的直接模仿——但我不认同这段最可以被讨论的表演,在于现场操作的不够精准,包含音乐与动作的不合拍等。
只是,回归奇巧剧团对创作的分类,包含胡撇仔、疯言等,是否有准确指涉?或有预设模式?我认为,更多的是剧团自黏的标签。于是,《鞍马天狗》到底是对胡撇仔的验明正身?创造新局?还是自圆其说?甚至,是向诠释者提供的论述路径——这是开放,抑或限制?
装设与拆卸标签的前后,是否影响我对《鞍马天狗》的理解?是我唯一的疑问。便如我们对开放式结局的描绘,到底是希望,还是幻灭,在戏剧与表演文本塑造与述说后,端看自身。
文字|吴岳霖 剧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