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塑出来什么样文化,进而影响到人与人的相处、社会氛围的构成,进而影响到形形色色的创作成果。刻板印象最简单有效,最后,形塑出来的「故事」,会夺去人们的尊严。
知名主持人表示,工作难免会跟女艺人开玩笑,看到身材很好的会问「你是不是喝很多青木瓜四物饮?」,不会聊天就不要出来工作。一位前辈经纪人出来表示,不能开黄腔,那观众要看什么?
这些「表演」仿佛廉价马戏团或见世物小屋,人们残虐对待另个生物,以供取乐。
这样共构出来的集体文化氛围是什么呢?就是几乎只要是女性成长经验中都会有的「亏」(外貌不在主流范围的男性亦然,胖、矮、娘…),透过嘲笑外表、嘲笑他人的性与身体,得到这个场子「我凌驾于你」的权柄,同时也让观看者仿佛得到相同权柄,认为他人比己低下,就是笑的原因之一——最简单的那种。
形塑出来什么样文化,进而影响到人与人的相处、社会氛围的构成,进而影响到形形色色的创作成果。刻板印象最简单有效,最后,形塑出来的「故事」,会夺去人们的尊严。
TED的演讲《单一故事的危险性》,奈及利亚黑人女作家Chimamanda Adichie(我必须标签出黑人、女作家,否则难以一望即知)说道:如果我们对某个地方的某群人只有单一故事,偏见就会造成伤害。普遍印象中,非洲就是穷跟可怜,但Chimamanda Adichie来自中产家庭、受过良好教育,她对家中帮佣的小孩也有单一故事,觉得他们光吃饱都有问题,一定不明白什么是「美」,直到她去了他们家,看到他们编织了非常美丽的篮子,才惊觉自己的偏见;她到美国留学后,美国教授对她也有单一故事,质疑她笔下的非洲不够像非洲,因为那些人看起来太像白人、太像他了,他们一辈子都在跟自己身上的单一故事对抗,「故事很重要,多元的故事很重要,有些故事被用来丑化现实,有些故事可以激励强化人道精神,有些故事能夺去人们的尊严,但有些故事,可以让人重拾尊严。」
我们现在进行的「故事」(文本、演出、行动、笑话等)是夺去还是赋予人尊严?
老综艺、老笑话行之有年,愈阳刚单一的圈子型塑出来的笑话就愈刻板,娱乐表现该与时俱进了,「这样才好笑」「这样就是幽默」,长期累积下的戏剧材料,台湾各界很难不被影响,号称喜剧的表演常只是集刻板印象之大成,我过去也不止一次听到男性演员拿同台女演员的身材、使用交友软体大惊小怪,这不完全是单一男性的错,而是女性身材外貌太普遍被视为一种谈资,人很难不被所处的社会结构影响,引述吾友作家沈意卿:「这种文化教育里倒楣的不只是女性,男性既然习惯了这一套,某天被告知『喂你不要这样,一点都不好笑』也很错愕,毕竟这是他耳濡目染,一起成长的文化,怎么突然就有问题了?然后就会开始说出各种让事情更糟糕的话,只是因为常识不同。他们可能不是坏人,但时代就是变了,而且必须要变。」多元的思考并不只是为了政治正确,而是为了不断贴近真实。
曾经舞台上、电影里的黑人由白人涂黑扮演(当代不可能再来个劳伦斯.奥立佛涂黑演《奥赛罗》,除非有人能找到精妙的诠释),曾经亚裔不是洗碗工就是武术高手,曾经亚洲男人是性感的反义词(好吧或许现在还是,只是加上有钱),曾经我认为YA片都是刻板笑料直到看了《A+瞎妹》,曾经台语客语原住民音乐很边缘,曾经电玩主角只有白人少年或白人壮汉,如今多元是普世价值,但未真正普及到社会每个角落。创作上,这必定是一个不断调整的过程,但无法走回头路,重新回看积累的主流文化,从中找到更当代的切入角度,同时也要提防仅仅只是意识形态;当中拉扯斟酌已有许多美好的实践,但就如同RBG说的,「大法官要几个才够,9个(满额是9个)」,更多元的作品永远不会足够。
台湾相对来说环境较友善开放,有时自诩开放,所以更难意识其中的局限。期待未来台湾影视剧中的女性不要一怀孕就毫无铺陈地生下来;母爱不要变成恐怖片的道德规训或救赎工具;家庭剧不是只描写男性的那一半,女性的那一半仅仅是背景;人与人之间,不需要透过贬抑他人的外貌身材以供取乐。
文字|简莉颖 大慕影艺创意总监、剧场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