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终究无法摆脱肉身存于真实世界的现实,人的存在本身就伴随框架。而虚拟世界似乎是摆脱肉体的一种方法,提供神不在,或者说去中心化而自由的可能性。只是《神不在的小镇》并不相信这种可能,因而最后的结局仍是由神支配小镇。
两厅院制作《神不在的小镇》
2021/10/30 台北国家两厅院艺文广场、线上
《神不在的小镇》的线上演出以三种视角同时进行,此剧中称之为代表「二维」的直播世界、「三维」的现实世界与「四维」的虚拟世界,他们各自反映了一种认知剧中故事的视角。并且以30分钟为单位,此剧将故事以不同观点重述3次,每一次的重述都将揭露更多的事实。借由维度与时间的视角转换,让观众对于故事产生更丰富的理解。更有甚者,对于参与现场演出的观众而言,他们一个个在现场的自由移动,更是将观看这个故事的角度推展到无穷无尽。
这种观看角度的拓展不只是对于同样一段故事反复赏玩,还是在真实与虚拟的边界不断探索。如果说剧场艺术的重要性之一在于演出者与观众在同时共地的交流,那么双方面对面彼此直接的感知、相信对方的真实存在就格外重要。如果说人类的官能感知是建立真实感的方式,那么科技的存在使得人类的感知范围大幅扩张。而透过科技感知建立的新世界就与过去的感知世界出现落差,构成了边界的差异与探索的可能。当人们透过二维到四维的角度逐渐接受新的感知世界,所谓「真实」早已不只是物质上存在的客观真实,虚拟的建构也能是一种真实的存在。除了被动的感知之外,观众能够透过投票介入故事中的世界,这种互动性更是使得观众与虚拟世界之间有双向的交流,观众能够以主动的参与再次确认与肯定故事中的世界的真实性。
于是,观众看似掌握观看的自由,看见更多层次而广袤的真实。然而,当我们退一步思考时,会发现观众仍旧是透过某种媒介以认知世界。无论是二维、三维、四维皆有萤幕与镜头的限制,就算是在现场的观众也无法摆脱身体的物质限制。此时,观看的媒介影响了人认知世界的方式,如果以此剧为例,就像是观看二维的观众难以看见三维中展示的城市权力结构,观看三维的观众难以看见四维的神与观众共同决定了故事的走向。媒介本身介入了观众对于世界的认知,观众看似踏入新的真实,事实上不过仍在媒介支配的叙事之中。
故事中,剧中人看似在一个「神不在的小镇」里,拥有身体与意志的自由。但到了最后,角色才发现神一直都在,自认的自由不过是神的创造。同样的,观众自以为拥有自由的观看视角,能够获取远多于剧中人的资讯,甚至影响剧情走向。但观众的投票不过是对神的意志的猜测,观众的权力仍是源自于神的赋予。观众自以为拥有自由,但不过是被更高维度的神所支配。这里的神不必然是宗教意义上的神,因此剧中的神先后以耶稣、佛祖、外星人的样貌现身,它的本质在此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神的在场提示了人的有限,相对于神的无限权力,人有限的经验与视野就被压逼到狭隘的维度。
《神不在的小镇》将故事内容与表演形式做了妥善的结合,透过真实的重层包裹与揭露,表现人的自由与限制。既探勘了真实的边界,同时在过程中反思自身的有限。此剧对于观看媒介的存在表现出一种悲观的态度,面对全知全能的神,人就显得渺小而毫无抵抗能力。人终究无法摆脱肉身存于真实世界的现实,人的存在本身就伴随框架。而虚拟世界似乎是摆脱肉体的一种方法,提供神不在,或者说去中心化而自由的可能性。只是《神不在的小镇》并不相信这种可能,因而最后的结局仍是由神支配小镇。最后,《神不在的小镇》面对现代科技下的真实扩张提出质疑,新科技看似拓展了真实,脱离了肉体,但不过是在同一套逻辑中运行,「神」仍旧在这座你我所居的小镇。
宋柏成 厅院青会员
台大历史系,双主修戏剧,也是台大话剧社。正在剧场评论的路上努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