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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瑞月(61Chi 绘)
封面故事 Cover Story 因为我们的语言是身体

摩登女子养成记

双足解缠、受日本殖民地教育,历经时代更迭,在国民政府的统治下,以舞蹈作为语言的摩登女子们,在禁锢的时空中,她们的真实面貌为何?她们如何舞蹈?如何成为自己?她们创作出了什么样的作品?透过5位摩登跳舞女子的生命列传,让我们一探究竟。

双足解缠、受日本殖民地教育,历经时代更迭,在国民政府的统治下,以舞蹈作为语言的摩登女子们,在禁锢的时空中,她们的真实面貌为何?她们如何舞蹈?如何成为自己?她们创作出了什么样的作品?透过5位摩登跳舞女子的生命列传,让我们一探究竟。

蔡瑞月:戒严时代的傀儡尪仔

生卒:1921/2/8-2005/5/29

星座:水瓶座

出生地:台南市

代表作:《印度之歌》、《傀儡上阵》

「高中时听到日本人取笑台湾是舞蹈荒漠,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有一天我要将舞蹈的种子,布满整个台湾的土地上。」

蔡瑞月的父亲经营旅馆,家境富裕。她在小学时就展露出舞蹈天分,游艺会的舞蹈表演时,弓箭部的她跳得比舞蹈部的同学更好,许多高难度动作只有她会。高女毕业后她前往东京石井漠舞踊学校,学习芭蕾、现代舞、律动课程和即兴创作。石井流派的舞蹈师法西方现代舞之母依莎朵拉・邓肯的身体哲学:舞蹈不只是技巧,更是抒发情感,强调思考的艺术。

毕业后,蔡瑞月立即返台。她的自我定位不只是舞蹈教师,更具备艺术家的自觉。她编舞,教学,到各地巡回演出,很快便打响知名度,以自身才华和积累的人脉,突破性别与职业的传统框架,成为当时台湾难得一见的职业妇女和女性艺术家。

但好景不常,蔡瑞月因为夫婿雷石榆的缘故,遭逢政治迫害入狱。出狱后,社会上正流行著民族舞蹈,乍看之下人人看舞,人人会舞,却是舞蹈最不自由的时代。民族舞蹈的风行并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国民政府的文艺政策所导致的结果。

出狱后的蔡瑞月自知必须服从政府,因此,即使从未到过中国,也从未接受过中华文化教育,她依然能利用在石井漠门下学到的即兴创作方法,编出许多「中国民族舞」。但是受到白色恐怖迫害的蔡瑞月,并没有完全臣服于威权体制,她的自由意志可以从作品《傀儡上阵》中发现端倪。这支舞原名《木偶出征》,原先的节目单上写著「以木偶戏的形式及木偶的动作叙述出一对匪区的老夫妇逃到台湾后的情形,见到宝岛上的一切安宁与富足,想起被迫参军而死的儿子的惨状,于是携带著儿媳参加打游击,作为反攻的前奏。」

要等到西元2000年,蔡瑞月已经高龄79,这支舞的真意才能完整呈现。舞作重建后,这支舞更名《傀儡上阵》,透过傀儡尪仔和操偶师之间的互动,舞蹈家暗示了身不由己的悲痛。

台上道具有一个放著婴儿娃娃的摇篮,有时傀儡看似挣脱控制,走去抱起婴儿,但即使如此,傀儡身后那条隐形的线,也从来没有断过。「我就是日时无法度,只有暗时感受到抱著囡仔的感觉。」蔡瑞月说。无论是在狱中还是出狱后的长期监视,她无法逃离政府,也无法逃离时代,但至少在舞蹈中,她拥有稀少的快乐与自由。

李彩娥:跨文化、跨语言的民族传统创造者

生日:1926/11/8-

星座:天蝎座

出生地:屏东市

代表作:《王昭君》、《忆》

「台湾囡仔压倒日本人,真赞!」日本全国舞蹈比赛颁奖仪式上,台湾留学生们为少女李彩娥大声喝采。

16岁的她获得了日本第一届全国舞蹈比赛少年组个人赛冠军,这是二战之前,台湾人首次在日本舞蹈界获得的最高荣誉。不裹小脚,勇敢迈步的她,代表了被现代化文明解放的亚洲女性新身体。

不过,出身地主阶级的李家千金,其实生性害羞不多话,唯有在游艺会和体育舞蹈活动时,才大胆表现出活泼开朗的样子。像是游艺会歌唱表演时,她本来害羞地躲在钢琴旁,却自然地跟著音乐舞动身体,被老师称赞跳得比女主角还好。

李彩娥在父执辈的提携之下就读了日本石井漠舞蹈学校,与石井一家人关系亲密。在战争时期,她曾和石井漠舞团在世界各处演出,从朝鲜、到中国的大连、北平、哈尔滨,再到蒙古、越南河内,到过遥远的南洋。她突破了传统社会对女性的束缚,追求艺术的自我实现。不过,李彩娥毕业后曾一度走回传统家庭主妇的老路。因父亲去世与思念家乡而返台,接著嫁入屏东望族。她因悲痛而顿失跳舞的动力,加上南台湾民风保守,对舞蹈的排斥和批评始终存在,因此,李彩娥在公婆的要求下不再跳舞。

但地方上的文化人士明白推广艺术教育的重要,逐渐有人劝说李彩娥和公婆,让她出来教舞。6年后,她设立了舞蹈研究所,成为当时罕见的职业妇女。民族舞蹈运动时期,她当然也必须共襄盛举,但她根本没去过中国,受日本教育时也没读过中国历史,对国语(标准北京话)也不熟悉,「民族舞蹈」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新事物。

幸好她在石井漠舞蹈学校学过创作舞,也就是律动的即兴训练,舞台化妆和裁缝舞衣更是基本功。学生家长先是借她一张《王昭君》的唱片,昭君出塞的故事触动了她。她开始揣摩历史人物的心情,到图书馆找资料,翻阅古书,再看见舅公家中的琵琶,编舞的灵感在过程中一一涌现。

李彩娥没有机会学习一整套戏曲身段的系统,而是参考南部常见的歌仔戏动作与服饰。这是她自己编的第一支民族舞蹈,选择了昭君出塞的场景,强调王昭君对家乡的眷恋,对亲人的不舍,许多外省观众看了不停哭泣,十分激动。「如果我的舞蹈能使人感动,那么我也跳得有意义了。」李彩娥说。

在「反共复国」和「战斗文艺」的大时代氛围中,没有哪个艺术家能不服从。即使如此,只会说台语和日语的李彩娥,却悄悄地用自己的舞蹈才能,跨越语言的障碍,安慰了那些被掌权者忽略的,许许多多外省人受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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