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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IV(Yun-Pei Hsiung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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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年暑假,Waking up发生的状况吗?」「你是指无法结束那一次?」「对。」「记得。」Waking up是伟诚老师在三芝密集工作坊的常态训练,顾名思义,「醒过来」,让身体练习在动中觉察。工作流程是先指定数名带领者,彼此确认衔接顺序,启动后,学员要尽速捕捉带领者发展的身体动态然后同步跟上,全程禁语。老师常提醒:「带领者不是leader,而是示范自己怎么工作。」换个说法,我们之间不是从属关系,而是彼此同行。所以对担任带领者的我们来说,挑战在于身分切换的同时,如何维持身体的张力。什么意思?因为带领动作发展时容易火力全开,切换成跟随动作时容易陷入昏沉。而对学员来说,挑战便是大家要意识到重点不只是模仿带领者的外形姿态,而是要瞬间捉到他的动力原则,一个动作怎么发生然后串连到下一个动作,流动之间的节奏、能量等。

「那时候我们都有点慌了。」第一个错愕出现在我们准备结束时,突然学员A发动起来,我们身体即刻跟随,脑袋一片迷雾,「发生什么事?」有趣的状况发生,另一个学员跟著接手带领,然后又下一个、再下一个。事情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学员反客为主,我们试图夺回主导权,但很快又被另一个学员衔接过去,如此来来回回,焦虑的眼神在我们几个之间流窜,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但都不晓得该怎么回应和结束。我做了一些尝试,离开现场然后重新加入,数次以更强烈的拍子来暗示,数次以失败告终。如斯两个小时后,全体在精神和肉体皆达致某种疲累程度,Waking up于焉结束。

「我对学员A的回应很有印象,『我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带领。』」你说:「当下我听了很生气,你怎么搞不清楚状况,但冷静下来想想,却发现最大的问题是回到我们自己。」对啊,以前常听老师提点「Waking up没有对错」,似懂非懂,到了面对的关键,赫然发现自己内在有了是与非。学员A表达之后,其他学员才纷纷表示,本来也不确定能不能这么做,但有人开始了,就觉得可以,学员A在无意中成了领头羊。如果说场上一切发生都是一种讯息的传递和沟通,我数次离开又加入,也无意中暗示了可以这么做,果不其然,在我之后就有好几位跟著离开喝水稍息然后重新参与。自以为是的我被当头棒喝,认知形成后如何不固著沾黏,显然是下一道功课。

无可否认,Waking up在过程中具有一定的工作结构,好让事后整理可以有轨迹依循追踪,但只有我们知道规则,学员们并不知道啊,被经验捆绑的其实是我们,以致状况发生时,我们只想著怎么拉回正轨,却无视于眼前的流动。我们不再示范自己怎么工作身体,反而滑向了教导,企图暗示甚至明示怎样才是正确的进行模式,我们不再同行,领地意识占据了我们的心思。对于已经熟悉工作模式的我们来说,这一刻,正是最好的提问,「除了工作身体,Waking up究竟在工作什么?」

借用班雅明在《拱廊街》提出「通道」意象,Waking up如何在既有规范下维持开放,是我们每一次演练时可以工作的目标。每一次启动我们一起经过未知的通道,试著集体穿越,找到不同方法的路径,探索经历的每一道风景。我们不是要搬弄熟悉的身体套路,或表现精湛的身体技艺,而是在既有身体基础下,相互观摩,携手前进。编舞家莫妮叶(Mathilde Monnier)说得很动人:「穿越的过程中一定会发生危机(质疑、困惑、害怕、拒绝等等),但这不是什么必须克服的阶段,而是一个与自己相处的空间。」每一次的危机都是一个开放性的可能,借由Waking up所打开的空间,我们彼此不是竞争关系,不是谁比谁更能操,或征服,而是接纳和面对来到眼前的事件,得以检视通道中可能出现的障碍(身体技能、生理限制、心理关卡等等),我们要在每一次的经过中去发明方法,创造集体穿越的条件,同步,不意味著身体的再现,更是参与的创造。

多年以后自己仍心悬于Waking up的探索,不正是在孤独面对中共同完成的一件事?

K

 

文字|高俊耀 穷剧场联合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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