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TIFA 布拉瑞扬舞团《我.我们》第二部曲
2025/4/18 19:30
2025/4/19-20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
音乐辅助舞者的肌肉,使之能找到流动的方向,阿爆与温娜的工作就是这么回事。
布拉瑞扬舞团《我・我们》历经的首部曲、而今也诞生了第二部曲,其制作模式似乎也找到了一个规律:由艺术家磊勒丹先提出一个画面,接著音乐统筹阿爆便会与编曲、混音师温娜提出一系列的音乐想像,这过程就像是先注入形象、而后灌溉肌肉纹理,接著,再看看布拉瑞扬与舞者们如何给予心跳灵魂,如此循序渐进的过程。
「首部曲要做青春嘛,所以我们当时音乐的企图很单纯,青春就是把一切都开到最大,我们要把两厅院炸开!」阿爆分享,而今面对第二部曲,是走向中年,直指排湾族的 puqulu(智慧的脑),他们于是需要把力度降低,却不是低到幻化为某种苦痛之中,反而是在若有似无的氛围之际,找到中年浮动的状态,「否则就只是耽溺在里面了啊,谁要买票进来看中年的痛苦啊?我们需要的是共感啊!」

在十万种理解方式中,只倾心我喜欢的那一种
面对创作过程中时常走进影子中探索的布拉瑞扬,阿爆简直是舞团的灿烂春阳。
她笑著说:「每次布拉老师问我那个怎么办、这个会不会不够好的时候,我都直接打断他欸。」此处的「怎么办」,例如布拉瑞扬常担心他的作品会不会不够排湾、他对于文化的理解是否会太浅薄?然而每当这个念头一出现,阿爆只是爽朗地说:「我都不理他。」
所谓的「不理他」,大概可以这样翻译:我知道他到最后总是会有办法的,他就是这样的艺术家,而在此之前,我得先把我的音乐给做出来。我们彼此是有这样的信任默契存在。
「而且说真的啦,」阿爆接著说:「不要说排湾族好了,每个族群的文化解读方式都不一样,十万个人就有十万种解法,你说闽南、客家、汉人的文化就有比较简单吗?怎么可能。那不如乾脆地把我的想法丢出来。照我们喜欢的方式走。」
有够帅气。
也因为这样,阿爆与温娜的工作方式非常有机。基本上是团队确认好工作方向以后,彼此就会以大关键字去捕捉想像中的声音,温娜说:「我和爆姐的同步率很高,且布拉瑞扬老师也比较喜欢我们不要把声音绑得太死。所以我尽可能用更大的想像去思考声音的状态。」
比方说——中年不是特定声音的汇聚,而应该是杂讯的音场,是心理声响的互相撞击。温娜说:「著眼于这一点,我接下来工作就是如何把这种感觉具象化,让舞者听到以后能够接收为身体的语言。」

中年的杂讯,是内敛而孤独
温娜分享自己首次到台东看排的状况,不同于首部曲的张狂,《我・我们》第二部曲欲表现的中年状态,反而内含柔光,使音乐叠加的层次更加明显,因此有另外一个同样明显的感受也跟著浮出:「内敛。对我来说,二部曲就是围绕著这两个字。而这么抽象的具体在舞台上的表演后,我直觉感受到的是一种庞大的孤独。」
孤独的音乐该是怎么样的?温娜提及,英国音乐家 Max Cooper 擅长将多种不同元素的声音类型、切碎,而后像是急速又顺畅的流水线条那样转连在一起,使聆听的感受如置身水中,「这样的方向,就是我这次在二部曲所做的尝试。」
阿爆对于中年的定义,是「修补断裂」,而温娜接住了这个形容,并更大方地「以断裂修补断裂」,杂揉不同的声音状态,仿佛是用千疮百孔的心去同理一样受过伤的生命,带著轻微的杂讯,却能清楚听见彼此。
温娜说,此时的孤独对她来说反而不是种负面的感受,且更近似于重生。
「我目前这样看下来,从首部曲到二部曲、接著要做老年了,我不会觉得那是一个向下坠落的过程,而是不断的变化。好像我们到了不同阶段,永远都有机会以同个方向认识新的自己。曲调音色在不同创作中会呈现截然不同的氛围,但是这系列作品也毕竟都是由相同的创作团队、我们所共同打造的,因此过程中还是会感受到一种流动的衔接感,交织、相生。对我来说是很有趣的体验。」
并且,在这样相生相息的创作环境中,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符号,且不是单指排湾族的含义,而是多种文化的对话。「像我本身是汉人,就不会硬要自己往『什么才是排湾』这个方向去想像,我思考的是更单纯的人的感受,年纪带来的体悟,这个世代共同面对的心境变化。」温娜说。
让每个人都自由在创作中释放,是布拉瑞扬与阿爆共同的期待。
而回到统筹的意义来说,阿爆便更自然地思考——能够代表排湾族的声音是什么?

将想像不到的一切汇聚进来,成为我们的声音
「我后来加入了两个元素,一是原住民最常用到的人声,二是采集声响的使用。」阿爆说。
人声这部分,阿爆希望能够更近一步触及中年所感受到的惆怅。她发现,直接由现场吟唱的方式表现,最能使那种矛盾之情细细的钻入观众心里。
这次的人声担当,是阿爆旗下那屋瓦少女队所培力的年轻歌者 Kivi,「Kivi 刚好也是屏东的排湾族,她的声音我好难形容——既古老,又优美,声线变化多端。布拉老师听了也非常喜欢,不过起先我们有点担忧,因为既然是现场吟唱,以老师过去的习惯,他一定也会希望能够出现即兴的撞击,但这非常考验歌者,因为 Kivi 不能只是唱她自己而已,面对的还有舞者及现场的氛围——而且舞团的舞者又那么……你也知道,他们上场跳起舞来,真的没有在管别人。」
结果呢?结果生出来的样子却超乎众人想像。
Kivi 所展现的强大气场完全不输舞者,透过吟唱的声音,舞者像是得到另一层次的催化剂,变得更加灵活不思议,阿爆说:「一开始可能先是呢喃低语,而后高亢,我们不会规定她去唱什么音,完全是透过现场的互动来引导身体与声音的变化。这反而能让舞者与歌者都更加专注,带起彼此都更强烈的回馈。」
至于阿爆说的采集声响,也是作品中非常重要的声音元素,而负责设计的是阿爆的专辑录音师——林志龙。
阿爆兴奋地聊起林志龙:「他设计的声音真的有够酷,可以把你完全想像不到能拼在一起的东西组成一个世界——像是之前,我看他把脚踏车的链子、暖气风扇叶片……这些声响组成一起,变成另一种感受!所以我后来就跟他提出邀请,一起加入《我・我们》的制作。」
原住民的音乐一直以来都有大量的采集,从生活中、农作中化作乐曲的素材。而在本次工作期间,林志龙也逐一和舞者对话,询问:「你认为自己像是什么声音?」得到答案例如:像是一张空白的纸、一根扎实的木头……他依循著舞者给自己的定位,搭配温娜的音乐基底,成为舞作的主旋律。
阿爆分享,每一次次透过声音的、身体的创作,彼此回馈与交谈,就更感受大家的紧密与可爱。
「做完二部曲以后,我觉得好快喔,原先讨论《我・我们》三部曲的计划感觉还像是昨天的事情,没想到一下子就从青春走到中年了。这段历程,是不是也很像我们的人生啊,唏哩呼噜就到老年。所以我现在脑中关于老年的音乐想像,也已经堆得好多好多——可是我不能透露啦,不行,布拉老师会杀了我。」
阿爆又笑了,从头到尾谈起这个制作她都在笑,说她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事情,可以一面工作一面贴近自己的文化,而且又拉著这么多喜欢的人进来往同一个地方迈进?
「所以啊,你问我喜不喜欢?我当然喜欢,我全部都喜欢。」大喊的喜欢,像是朝《我・我们》的告白,也像是她对生命、对音乐的毫无保留。
(本文转载自国家两厅院官方网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