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音乐剧《日落大道》
2025/8/5 19: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
音乐剧作曲家安德鲁.洛伊.韦伯(Andrew Lloyd Webber)曾表示,《日落大道》(Sunset Boulevard)中的多首曲目,是以其前妻莎拉.布莱曼(Sarah Brightman)的声音为灵感创作。距此剧1993年首演至今已逾30年,如今年过六旬的莎拉终于亲自演出再制版中的女主角诺玛.戴斯蒙(Norma Desmond),她会如何化身这位执迷过往,且深陷妄想的过气影星?
事实上,莎拉早在1995与2005年的个人专辑中便曾演唱该剧选曲,包括以歌剧式唱腔诠释的〈Guardami〉(义大利文版的〈With One Look〉)、甜美轻柔风的〈The Perfect Year〉,以及与约翰.巴洛曼(John Barrowman)合唱,采典型音乐剧唱法的〈Too Much Love to Care〉。但2025年我于台北国家戏剧院观赏她现场演出时,发现她并未试图重现过往的声音荣光(或许出于生理条件的限制),而是选择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以不寻常、破碎、古怪、夸张且时而过度雕琢的演唱方式,使她过去的辉煌只能如同残影一般呈现。
女主角登场的第一首代表曲〈With One Look〉,莎拉即定调将使用歌剧式声腔为基底;然而,和1995年的版本之张力非常不同,她的声音孱弱且沙哑,咬字时而不清,有些部分虚到几乎快要听不见,舞台上的男主角和观众们似乎不可能听了这样的「陈述」,会在理性上认为诺玛有可能东山再起,但她又如此滔滔不绝,自信满满。第二幕的名曲〈As If We Never Said Goodbye〉,也承袭如此演唱风格,不过,应著剧情的发展,此刻的诺玛来到派拉蒙(Paramount)片场,并且天真地以为将主演自编的电影《莎乐美》(Salomé),声音相较更柔顺与饱满,展现些许「希望」感,但依旧无法摆脱沧桑。可以说,莎拉是用音色演绎已「失去光泽」,却自我陶醉的诺玛。

在剧中,莎拉几乎每次独唱时,双手总会在空中比划,这种近似「强迫行为」的动作,与角色偏执的心理状态,和对他人的压迫紧密呼应。尤其在与提姆.德拉克斯(Tim Draxl)饰演的乔.吉利斯(Joe Gillis)合唱〈The Perfect Year〉时,「压迫感」尤其鲜明;她一改从前演唱此曲时银铃般的嗓音,自第一句就以爆裂的歌剧唱腔表现欲求。莎拉这样的演出,对比剧中其他演员明亮、协和与厚实的歌声,形成非常巨大的反差,每当诺玛出现,都让人感到既滑稽、不安又不合时宜;巧妙的是,整出剧似乎只有在诺玛自以为聪明地打电话给艾希莉.鲁本纳赫(Ashleigh Rubenach)所饰的情敌贝蒂.薛弗(Betty Schaefer),试图破坏乔和她的感情的小片段,莎拉才短暂用所谓「正常」的音乐剧音色歌唱。
如此让人难以凭借传统音乐剧美学的角度感到「悦耳」、「稳定」或「漂亮」,无疑带来争议的表现,我姑且称为「解构式唱法」,莎拉把歌声的衰老和破碎化作剧场的艺术语言,从角色心理与戏剧脉络出发,拆解声音的逻辑与规则,展现角色的崩坏、自我催眠和时代错位;这或许是面对生理限制的无奈折衷,但就艺术成果而言,却是一场极端,且不以「取悦观众」为目的的声响实验。
莎拉此次重返剧场,在我看来是将以大众娱乐性为取向的音乐剧,有意或无意地,与具前卫倾向的当代音乐或剧场之间的界线打开一道缝隙,使其产生连结;亦让《日落大道》现场演出时的声音本质,以另一种风貌贴近这部作品的核心——欲望、残酷和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