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土水師的設計圖

聽說城裡現在大搞「精緻化」，還發了文書到每個戲班子，把戲班的老板調到城裡受訓，好像叫做「傳統戲劇從業員認識現代劇場硏習營」，訓練了五天，在戲班管燈光的阿國興奮地拎著五天沒洗的髒衣包袱，來我家借洗衣粉，不斷地敍述城裡的舞台有多大，電腦有多聰明，會讓電燈自己跳舞，演員不用腳也能走路。

我們都被說動了，立志要效法，於是找來村尾的「土水師」，準備邁向精緻化的第一步……。大概過了喫一碗「當歸土虱」那麼久的時間，土水師終於畫好戲棚的設計圖，公佈在土地公廟的牆上，他對歌仔戲棚的意見很不少，用了兩大張紅紙才寫完：

‧舞台過高，使觀眾看戲時處於不舒服的仰視狀態。

‧舞台前緣的擋板過高，造成觀眾無法看淸表演者的腳部及地板動作，檔板如以鏤空的方式處理更佳，若擔心腳燈（foot light）的遮掩，可另製經美化過的活動式腳燈擋片，懸掛在腳燈前的擋板上，儘量只擋住燈，減少擋到演員地板動作的面積。

‧舞台之景深不足，造成舞台層次不易處理，並使燈光難以分區照明，此點可以規劃節省後台空間，使表演空間部份延伸到後台，增加舞台層次。

‧後台空間規劃不足，致使浪費許多寶貴的空間，並使演員從化妝、著裝、準備、出場、退場、換衣、卸妝之動線混亂。

‧幾乎每人二個「私人戲箱」，佔據了後台大部份的空間，若妥善設計戲箱形狀、排列方式及化妝燈，可使後台空間簡約順暢，並確保化妝品質。

‧現今的鏡框式野台不但無法展現傳統戲劇三面式表演之特色，更使演員在放下「中隔幕」後侷促於舞台邊緣，亦把後場樂師們關在幕後，不知如何看戲配樂。可由原本之鏡框舞台前，延伸另一突出式舞台，採用prosce-nium thrust形式，增加傳統戲中「小過場」時的表演空間，並調動後場「頭手鼓」的打擊位置，使能縱觀全場表演，引導音樂的進行。

‧無換景及貯景空間之規劃，使「硬景」難以使用。

‧上舞台*左右擋片及沿幕*都無法達到遮藏（Masking）的功能，聊備而無用，使燈光及演員屢屢穿幫，舞台畫面雜亂，影響演出效果。

‧舞台面板以條狀木板拼成，無法平坦，影響演員動作，可改以大方塊的平板組合，以求平穩。

‧舞台前區多以腳燈照明，往往導致裙白臉黑的狀況。可由舞台左右兩角向外延伸燈桿，架設寬角度的聚光燈，解決前區面光問題。

‧幻燈字幕及幻燈機位置未規劃，每使另外加置的幻燈字幕與舞台格格不入，可將字幕設計於左右舞台樂師前方，並以紗幕充當字幕，採背照式投射，將幻燈機懸掛於樂師後方投射，避免幻燈機架設於觀眾席，字幕受觀眾走動影響。

‧佈景繪製過於繁複花俏，影響演出焦點，並使服裝與佈景之間喪失層次。

‧傳統舞台通風、防風、防雨、防日、遮光之設計均不佳，常使演出者處於冬冷夏熱的演出環境中，影響演出品質。可在左右樂師身後加設通風遮陽之簾、幕，並使側舞台設計成可掀式門窗，可兼收通風、防風、防雨、防日、遮光等效果。

‧舞台頂棚前方無導水管，致使雨天演出時，雨水自舞台正面直瀉而下，不但影響演出畫面，且潑溼演員服裝及前排觀眾的褲管，可將頂棚向外延伸且加設半圓形導水管，使雨水被引導至舞台後方流下。

‧樂師與演員表演區之間分野不淸，常影響演出焦點，可在樂師與演員表演區之間加設竹簾或紗幕，使樂師旣能看到台上表演，又能避免擾亂表演焦點。

‧傳統野台文武場樂師與後台之聯繫及進出皆不佳，致使有些樂師想「解手」或「換手」時只能從舞台上穿越，影響演出。可在文武場與後台之間另留走道，加設簾幕，使能在不「穿幫」及妨礙演出的情況下自由進出。

五行山下的台灣戲曲

傳統野台是目前看戲人口最多的地方，以宜蘭一地爲例，六個戲班每年就有一千場以上的演出，且分日戲及夜戲，每個戲若以平均五十個觀眾計算，這二千餘次的演出每年要呈現在十萬人次以上的觀眾面前，況且以台灣廿一縣市來算，每年的野台觀眾，則以百萬人次計，難道不値得好好設計一個適用的野台戲棚來推廣？

再以宜蘭一地爲例，每個戲班每年演出場數約爲一百場，每場演出廟方付給劇團的「戲金」爲二萬六千元上下，另外再付大約七千元給搭戲棚的廠商，乘以每班一年二百場的演出，每年約爲一百四十萬元，如此算來，戲班若有自己的戲棚工人，每年還能增加大約一百萬元的盈餘，這跟現今每場盈餘三千元（差不多只等於器材、佈景的損耗）比起來，可使戲班有更充裕的「翻修」本錢，不至於一眼望去儘是「破布班」。

「表演藝術」日受重視，「精緻化」的聲浪洶湧不息，大卡司的大製作紛紛以竄上國家劇院舞台爲高級演出的最佳象徵；文化有關單位也默默地靜待「優良團體」的出現，然後再以「殿堂」這道靈符，將「優良團體」壓在虛榮盲目的五行山下。然而，許多優良團體在殿堂中不惜鉅資叱咤片刻，回到民間簡陋的演出環境時，他們仍然隨便馬虎，如「埋死囝仔」一般輕率。

大戲院無罪，好劇場亦無罪。可惜的是倘若我們的好戲都只能在「好劇院」的大舞台看到，那我們這些僻處邊疆的老戲迷們，豈不永遠只能看到表演與舞台皆拼拼湊湊的「難民戲」？

大人！請給草民們另一個舞台吧！

文字｜游源鏗  蘭陽戲劇團舞台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