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簡化了的八仙北管身段中,突然跳起華爾滋般的雙人舞;北管老藝人在現代舞蹈的舞台上醒來,洒掃、自述生平,上妝、來一段〈探監〉。經歷一場《北管驚奇》,觀衆的反應是……
《北管驚奇》
4月11〜12日
台北社敎館
編舞家陶馥蘭領導的多面向舞蹈劇場,於四月推出極具實驗性的《北管驚奇》。編舞者以解析、轉化和重組架構的方式,運用舞蹈、戲曲及音樂,企圖在新、舊、中、西形態之間找尋傳統與創新的新焦點。
在兩個小時的演出中,依照段落出現的順序,可串連出大致的故事情節:上半場的〈扮仙趣聞〉是以〈醉八仙〉爲本,由八仙以唱腔的方式請出王母。三仙出入於兩扇並立的門簾(出將入相)之間,重覆呈現抽象簡化後的北管身段;五仙各自反覆舞出自〈醉八仙〉戲碼中抽出加以簡約後的動作。突然其中一男一女跳起華爾滋般的雙人舞,撿場人和一名小男孩在台上穿梭遊走,二名女舞者輕快流暢地以嬉戲方式,發展出二人之間及人和門之間的互動關係。撿場人口中念念有詞,自稱爲瑤池金母,衆人大聲噓他下場。接著是一名男子的獨角戲,從玩弄摺扇、馬鞭、團扇、槍、鬍鬚,到在一旁遞送道具的撿場爲他上妝化身爲丑角爲止,隨著道具物件的改變做生旦淨末丑的轉換。八仙上場、再次搬演醉八仙,同時手持代表各人身份的器物。下場後的八仙玩弄手中器物,小孩跟在後頭吃棒棒糖。〈扮仙〉戲的末了,小孩遞送一包包的糖果到舞者手中,舞者向觀衆奮力投擲糖果。
下半場〈作戲軼事〉則是關於老藝人王金鳳的戲班生涯。在一片漆黑中一一顯現於聚光燈下的灰衣舞者,有的做著緊繃而強硬的動作,有的蹲在地上吃飯挾菜,有的戴面具做戲。王金鳳睡在舞台前方的一個角落,周圍放著箱籠、服裝和神像。老藝人醒來,開始一天規律的生活,整理、拜神、喝茶、掃地,同時在舞台左側舞者們正在相互拉扯舞動。忽然撿場人兩手各夾著一隻雞掙扎地衝進場來,舞者中有一人昏倒。此時老藝人開口自述生平,走上舞台的四名舞者,以男女一組和兩女一組舞出同式的動作──親吻、撫摸、依靠、支撑和搖晃,表現溫存情愛。接著王金鳳手執掃帚淸掃地面,舞者則依序在現代舞和日常生活動作兩套舞蹈語彙之間反覆舞動。老人和舞者逐漸靠近,舞者將老人擡起、移動;落地後的老人在一一倒下的灰衣舞者間繼續掃地。俄頃,老人淸唱北管〈雙桂圖〉中〈探監〉一段。撿場人上台對場中噴烟霧,此時老人回到角落邊上化妝穿衣,準備上場。舞者們在箱籠桌椅之間跪拜、拍桌和尖叫,夾雜著現代舞動作。著妝完畢的王金鳳坐在一旁看著舞者們在堆疊而起的桌椅上搖頭甩手,急速地掙扎晃動。老藝人和一名旦角在北管文武場的演奏下演出〈探監〉一段。末了老藝人回到原先的角落卸妝、更衣,舞者人手一隻掃帚入場沉重地舞著,而後離去。留下老人在滿天飄落的紙片中一一撿拾掃帚。
由於《北管驚奇》的整體架構是邏輯性的故事情節,而細部段落則是採用不同於常規發展的重覆組合、堆疊並置。因此觀衆的反應傾向兩極化:一派認爲這個作品採用各種表現手法,但卻沒有連貫的系統;而另一派則認爲這是自由的風格,無須遵循特定的邏輯理念。
就第一種看法來分析:《北管驚奇》雖然在段落的發展順序及內容上,呈現出有條理的故事性;但是在個人化手法的抽離、轉化和拼凑之後,所生的意象已經無法淸晰地依常理來理解。尤其經過簡化和抽象化處理後,呈現在舞台上的戲曲身段和日常生活動作,原本具有的合於常理的故事性和功能性便已大大地減弱,成爲純粹的符號。這些符號在複製、排列、重組、堆疊之後顯現出的是塊狀的圖案,不同於發展延伸而成的帶狀線條,自然容易予人破碎拼凑的印象,覺得難以連貫。
就第二種的看法來分析:不論是故事性的戲曲表現,或是抽象符號化的動作元素,對觀衆而言都能產生不同程度的文化和情感方面的反應。加上符號化的動作元素因爲具有多重意義,在重新架構組合之後更是複雜多變。因此觀衆憑個人的學養、經驗和喜好來看待作品,而產生不同層次的感受和反應。免去常理、法則及公認價値觀的束縛之後,各種藝術形態皆可加以運用成爲創作的素材。編舞者無拘無束的創作,而觀者也自由詮釋作品,產生美感的再創造。
總結來說,這次多面向舞蹈劇場結合各類表演藝術人才共同合作,呈現出的實驗性作品是値得稱許和鼓勵的。究竟藝術界在發展上層精緻文化之餘,也需要前衛作品的發表注入新血。經由實驗創新作品的刺激,才能引發當代的藝術工作者朝多元化探索,尋求新的發展方向。
文字|趙玉玲 舞蹈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