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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特的最大藝術成就是在開發新曲,他以「老曲」夾帶「新曲」的方式,陸續灌錄了波蘭的盧托斯勞斯基、瑞士的莫瑞特及德國的黎姆等現代作曲家作(寶麗金唱片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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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我追尋,我要新曲子

從神童轉型成功的安妮—蘇菲.慕特

持「懷疑論」的慕特認爲所有的演奏,很難有所謂的最佳「定本」。她喜歡托爾斯泰的比喩──樂念像燭光,它在黑暗中幫你照路,但你永遠在光後面,不可能在光裡面。所有的演奏家都站在燭光後面而不是裡面,沒有人敢說他已經走進作曲家的內心,甚至作曲家演奏自己的作品,也難說那就是「定本」。

持「懷疑論」的慕特認爲所有的演奏,很難有所謂的最佳「定本」。她喜歡托爾斯泰的比喩──樂念像燭光,它在黑暗中幫你照路,但你永遠在光後面,不可能在光裡面。所有的演奏家都站在燭光後面而不是裡面,沒有人敢說他已經走進作曲家的內心,甚至作曲家演奏自己的作品,也難說那就是「定本」。

二十世紀最耀眼的小提琴家

蘇菲慕特小提琴獨奏會

2月7日 19:30

國家音樂廳

躍龍門不怕鯉魚小

據說慕特最先是以鋼琴而非小提琴吸引卡拉揚的注意力。一九七六年九月,慕特爲哥哥在瑞士琉森國際音樂節的小提琴演奏會擔任伴奏,沒想到喧賓奪主,哥哥後來成爲醫生,妹妹隔年便躍爲舉世聞名的小提琴家。慕特並沒有馬上去見卡拉揚,她剛陪哥哥練了一個暑假的琴,覺得很累,便約定十二月才在柏林相會。年底慕特在卡拉揚面前拉了巴哈的無伴奏《夏康舞曲》和莫札特協奏曲的兩個樂章,卡拉揚不久便敲定要和慕特在薩爾茲堡音樂節,合作演出莫札特的小提琴協奏曲,搭檔的是柏林愛樂,隨後並由DG公司發行唱片。慕特生於一九六三年六月二十九日,當時她還是初三的中學生。

如果照卡拉揚在EMI時代的最佳製作搭檔華特.李格說法,老大師在一九七六年明顯有「老年自大症」,他獨自統馭樂團不成問題,但在協奏上就有明顯的拮抗,和獨奏家意見不攏。慕特在卡拉揚晚年是個例外的異數,他們合作了莫札特、貝多芬、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孟德爾頌、布魯赫的協奏曲,所有小提琴家的「基本功課」。以卡拉揚的個性,他並不算獨鍾小提琴協奏曲,難道他對樂曲分量並不輕的鋼琴協奏曲不感興趣?那當然不是,他在等一位像慕特的鋼琴家,投他的緣,聽他的話。

七、八〇年代DG有不少優秀的鋼琴家,波里尼、阿格麗希、齊瑪曼、塞爾金、吉利爾斯、米開蘭傑利、巴倫波因等等,竟然沒有人跟卡拉揚搭上線。那時候卡拉揚可以掌握的鋼琴家幾乎只有懷森貝格,但他們合作的協奏曲不投觀衆緣,如今已是被冷落的版本。卡拉揚甚至撮合慕特和懷森貝格在EMI錄了一些奏鳴曲,也是不成功的搭配。大鋼琴家和卡拉揚配對的,只有李希特及貝爾曼的柴可夫斯基協奏曲,但詮釋氣質不算投契,不見第二回合。卡拉揚後來又和波哥雷里奇、紀辛兩位少壯合作柴氏協奏曲,前者在錄音室口角而流產,後者根本是貌不合神離的詮釋。卡拉揚晚年也錄了貝多芬及布拉姆斯的複協奏曲,合作的年輕樂手,馬友友將重心擺在美國的CBS公司,大提琴手Meneses和鋼琴家Zeltser幾乎是消失於樂壇。

如何護衛童眞到中年

慕特和卡拉揚投緣,是件非常有趣的事。卡拉揚晚年合作的鋼琴家,幾乎淸一色是斯拉夫系,我們當然可以先用德奧同源來看待慕特與卡拉揚的默契。此外,性別和年齡也使卡拉揚格外包容,使他們像父女,其實更像是祖孫,而沒有指揮與獨奏的扞格對立。慕特的個性也和卡拉揚相近,或深受影響,她愛開保時捷跑車,喜歡攀高登峰,追求速度與冒險。不過她的一夕成名,並不是灰姑娘的傳奇,她的早慧已是有耳共聞。

慕特五歲啓蒙習樂,但父母發現她「和鋼琴處得並不好」,讓她改試小提琴。她才學了六個月,便以一首韓德爾的奏鳴曲,參加西德官方舉辦的靑少年弦樂比賽,以最小的參賽者勇奪金牌。慕特的兩任老師Honigberger和Stucki,都是德國近代最重要小提琴敎師Carl Flesh的學生,她可謂系出名門。早先三四年她練習巴洛克曲目,到了十歲便可輕鬆拉出《流浪者之歌》,《卡門幻想曲》這類難曲,並開始準備浪漫派大型協奏曲。這時她的老師過世,便投身亨利克.謝霖門下,很快的她又遇上卡拉揚。卡拉揚稱讚慕特是「自曼紐因以來最傑出的天才小提琴家」,這些小神童爲何有如此稟賦,根本無法言喩,最後只好歸諸於上帝的意思。

慕特對這種早慧有一妙喩。她說十四歲的羅密歐和茱麗葉會那樣痴癲迷情,但是四十歲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恐怕難以爲愛捨身。靑少年樂手那種純粹和無畏的童眞,是大人很難再現的生命氣質,以曼紐因爲例,他靑少年單音錄音唱片,成績遠勝於中老年的立體音版本。說他技巧退化也不盡然只是這個問題,「老成」對神童音樂家是非常奧妙的進境。慕特的師姑,Carl Flesh最得意的門生紀湼.奴娃(Ginette Neveu, 1919〜1949)三十歲那年死於空難,她沒有神童的中年困境,但慕特開始面對這個問題。

吿別娘家,告別卡拉揚和標準曲目

一九八八年是慕特生命中,最有轉捩意味的一年。她和卡拉揚合作最後一張唱片,薩爾茲堡音樂節實況錄音的柴可夫斯基協奏曲,完成了所謂「標準四大」協奏曲唱片。卡拉揚在隔年撒手西歸,本來排定他們要合作貝爾格的協奏曲。另一件轟動的新聞是,二十五歲的慕特嫁給五十二歲的慕尼黑商人,她父親非常不諒解,女兒竟嫁給一跟自己年齡相仿的老頭,樂迷更驚訝她在事業最飛黃騰達的時刻,選擇步入禮堂。所幸婚姻並沒有中斷她的演藝事業,卡拉揚的離去,竟使她有脫胎換骨的變貌。

慕特說她二十歲以前,根本不聽現代音樂,即使像貝爾格小提琴協奏曲,這種已算甜美的作品,她都覺得厭惡。可是二十五歲以後,她每隔兩年,持續推出三張二十世紀作品,跟從前一直逗留在古典與浪漫時期大相逕庭。現在連現場音樂會,她要是不排進一些前衛曲目,都會覺得難以達到音樂的平衡。當然,這些前衛作品不利於票房,但慕特的明星架勢,使DG公司願意全力配合。慕特唱片的最佳成績,首推與卡拉揚、維也納愛樂合作的韋瓦第《四季》協奏曲,銷售超過七十萬張。有很多德國「非古典迷」,尤其是靑少年朋友特別捧場。九三年冬推出的炫技小品《卡門幻想曲》,目前也累計到四十萬張,顯示她只要灌錄大衆曲目,還是有理想的票房。

不過她的藝術成就,應該還是在開發新曲。她在DG公司的三張新片,是以「老曲」夾帶「新曲」方式發片,由早已定評的史特拉汶斯基、巴爾托克、貝爾格作品,搭配波蘭的盧托斯勞斯基(Lutoslawski)、瑞士的莫瑞特(Nor-bert Moret)、德國的黎姆(Rihm),後面這些作曲家都將作品題獻給芳齡不滿三十的慕特,這在演奏家是何等的光榮。據說波蘭的龐德列基,目前正爲慕特撰寫一首長約四十五分鐘的大型協奏曲,當然是未來的錄音計劃。目前這三張唱片的搭擋指揮分別是Paul Sacher和愛樂、盧托斯勞斯基和英國國家廣播交響、小澤征爾和波士頓交響、李汶和芝加哥交響樂團,雖然都是一線指揮及樂團,但尙未找到像卡拉揚那麼傑出的固定班底。

綾羅香肩爲耳露

前年冬季,業者以「古典樂界的瑪丹娜」,爲慕特的小品新作造勢。代理商想以雞冠頭龐克小提琴手甘迺廸的模式,吸引買搖滾樂的靑少年。慕特的造型雖然一向「綾羅露香肩」,但並非訴求性感。慕特解釋說,以肩膀直接做小提琴的「肉墊子」,會有更好的共鳴,這一招恐怕是男提琴手難以如願的。新一代女樂手,如鄭京和、宋娜寶、安梅耶、竹澤恭子等等,好像都同有雅好。慕特一點也不像瑪丹娜的「反制」,相反的她還非常的「主智」。所以DG那張封面,與其說要表現卡門式的冶艷性感,還不如說是想烘托「女帕格尼尼」的詭譎魔魅。慕特現育有一女小阿拉貝拉,不鬧花邊新聞。

慕特的父親是名新聞記者,她從小就沈浸在家中的書堆。九二年她發行貝爾格和黎姆新片時,曾接受《留聲機》月刊主筆史帝芬.強森的訪問,表現她的思想見地,這張唱片也獲得該雜誌年度最佳協奏曲的提名。慕特顯然是「懷疑論者」,她認爲所有的演奏,很難有所謂的最佳「定本」。她喜歡托爾斯泰的比喩,樂念像燭光,它在黑暗中幫你照路,但你永遠在光後面,不可能在光裡面。所有的演奏家都站在燭光後面而不是裡面,沒有人敢說他已經走進作曲家的內心,甚至作曲家演奏自己的作品,也難說那就是「定本」。

慕特和李汶、芝加哥交響合作貝爾格、黎姆的現代曲目時,也同時與李汶、維也納愛樂排練馬斯奈、佛瑞的浪漫小品,強森也對「平衡」這個議題感到興趣。慕特說同時錄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音樂,讓她感到自由不拘。卡拉揚爲什麼要去開快艇、滑翔翼,因爲他在排練室和錄音間太計較音樂速度,他必須另求解放。至於慕特不和卡拉揚合作後,也有人說她因而解放了。慕特說她當然怕卡拉揚,練起音樂來簡直每次都要將她推到懸崖邊,但是這種做法會讓她更體大而思精,不拘泥於一個小提琴家。

慕特雖然在德奧小提琴派中成長,然而她最服膺的小提琴家,卻是俄國的大衛.歐伊斯特拉夫,他的琴音透露出氣派和火熱,顯示他是個「大號人物」。除了處女片莫札特的小提琴協奏曲外,我們並不會在慕特的唱片裡,格外感覺她的陰性性別或靑澀年齡,她的穩定和內省,都超越了身份。歐伊斯特拉夫是同代提琴家裡,最勤於開發新曲的,多首二十世紀俄國小提琴曲目題獻給他,由他首演發表,慕特近來也勤於承續這種積極精神。樂壇現在已有張莎拉那麼傑出的接棒神童,慕特需要新的燭光,新的樂念,新的作品。

 

文字|莊裕安  醫師,音樂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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