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下來,我們社會似乎安靜詳和了些。因此有人說小劇場的批判性沒有了,我很不以爲然。因爲我們的體制還在,社會不平之處,所目歷歷,更何況所謂批判,不應只是批判外在的對象,也要批判自己,怎麼會因爲形式上的轉變就有這樣的想法?誠爲異哉!」
這一二年來,大家似乎都在討論著小劇場沒落了,搞不出個什麼東西,要不就是被收編了,靠近主流,缺乏自主性和活力。不然就是被金錢所屈服,盲目於經濟上的演出。我想分別就這幾項提出個人意見,供大家參考。
有關小劇場是什麼?從一開始的顚覆性、批判性開始到後現代的言論,一會兒又是同志劇場風潮,一會兒是女性主義……什麼都來了。這些都對,也都是,但絕非意味著只可以是一種。
小劇場的批判性沒有了?
如果相對民國七十六、七十七的解嚴後批判,顚覆聲四起是因爲有個明確的鬥爭目標。幾年下來,我們社會似乎安靜詳和了些。因此有人說小劇場的批判性沒有了,我很不以爲然。因爲我們的體制還在,社會不平之處,所目歷歷,更何況所謂批判,不應只是批判外在的對象,也要批判自己,怎麼會因爲形式上的轉變就有這樣的想法?誠爲異哉!
小劇場最珍貴之處,在於相對一個大而完整的法統體制,提出他自己的想法、立場,進而撞擊,促使小大之間有空間,讓觀衆和參與者有空間去做自己的抉擇。在這大大小小的力量拉扯中,才有一些縫隙讓更多的人有機會看到、感覺到不同的層面。抉擇喜惡在個人,沒有人有資格去界定、去下定義。這種一股腦認定小劇場是批判、是另類、是不入流、是作怪的人,才是最保守的想法。
如果說小劇場不用錢,要自立更生才叫小劇場,更是荒謬。小劇場的人大多苦心經營。自營自主,難得政府有管道大家公平競爭,有錯嗎?這是人民的血汗錢,不是嗎?
大部分的小劇場工作者,白天打工賺生活費,晚上排練勞心勞力,那些已穩住飯碗的人實在不應該如此苛刻的對待小劇場工作者。人都要吃飯嘛!不是嗎?如果說小劇場拿政府的錢就是向主流靠攏,那眞是不知是嫉妒,還是頭腦不淸楚。
當年搖旗吶喊的人……
至於小劇場該演什麼?小劇場不該演什麼,才叫小劇場。同性戀、女性主義,任何一種議題,都是小劇場。它也可以演文建會的劇本,也可以像鴻鴻一樣引介西方的作品、台灣渥克以台灣流浪藝人風格爲職志。還有許許多多台北、中南部的小劇場,也可以接工地秀,也去pub演出,做自己的事問心無愧就好。
全台灣目前最小的小劇場應該是在八十四年六、七月間於台南上演的《尋找馬克斯》集編、導、演工作於一人的鄭政平和他的伙伴。演員一個人獨角演出兩小時又三十分,先到台南市政府前演被轟了出去,後來到了一個敎堂演,一個人的戲,觀衆四個,演了老半天,精力充沛,入口處還有一元一顆的水果糖,這叫什麼呢?
話說完了,鍾明德敎授去年底發表感言,感慨小劇場的人都去搞行政了,這沒什麼不好吧!也許該感慨的是當年和他一起搖旗吶喊的同志。
那位當年以「台灣當代小劇場硏究」爲博士論文的鍾敎授,現在當基金會董事長了!但也沒什麼不好,當年搖旗吶喊的人或一向關心的人,現在剩下幾個?
也許有一天,又有什麼旗子可搖一搖,這些人又會如已往般誠懇而熱情的關注,小劇場本身也不該有所謂的「資深」的想法,就算有持續在創作的人都不應該有人有這樣的想法,更何況那些早已不事創作的人,更不應該有這種「大老」心態,仍活在當年革命先烈的意識中。
小劇場,愈「新」、愈「小」,愈自在愈是,它沒有敵人,沒有任何名目、類型的定義。它只問是否有誠心,是否是做自己眞正想做的是,是就是,也不必在意,什麼小不小的。
做劇場嗎?分什麼大大小小的,那天要是有個娃娃劇團,那我們不可就都完了,誰比娃娃小啊?
文字|田啟元 臨界點劇象錄編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