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文字的主要功能在於它的實用價値，它能跨越時空隔閡，淸楚地傳遞消息供人反復思索査閱。日常生活中，我們早已習慣把文字做爲彼此溝通的橋梁，但卻忽略了文字本身的美感以及書寫過程中的藝術性。中國文化博大精深，相對的，中國字的字形也是多彩多姿、變化萬千。一個國字除了音義之外，它的書寫手法與字體所呈現出來的外觀形式，何妨不是一種美的表現與藝術形式的呈現。由編舞家楊桂娟所領導的組合語言舞團，即利用書法中的奧妙做爲藝術化身體語彙的資源，帶領觀衆進入書法世界內，享受一段身體與書法結合、交流的奇妙經驗。

舞動的字

身爲舞團藝術總監及編舞者的楊桂娟，先後曾在國立藝專及文化大學就讀。然而她的獨特創作風格──以書法開發身體潛能，卻萌芽於在美國UCLA進修的時期，中國的書法藝術是她在國外求學的硏究課業之一。

楊桂娟在練習書法時，身體會不自覺地隨著下筆的點、橫、挑、豎、撇而律動，加上多年的舞蹈經驗，她體會到書法的運筆過程和其中力道的變化，其實已包含了韻律及節奏感，和舞蹈時間、空間及力的運用十分契合。中國字如繪畫般，其形體之美也是開發肢體造形的好題材。如此，楊桂娟不斷與書法交流。在朋友的支持，尤其是張曉風女士的鼓勵下，使得她在七年書法與舞蹈的硏習中，更能充滿希望與自信地往前走。

這次的舞展「運墨、飛白、舞中行」，楊桂娟不僅結合了年輕一代的編舞蘇子毓及舞者共同參與創作的過程，也邀請美術及戲劇界人員一同參與整個節目的策劃及編排。三個不同領域的藝術工作者各有自己的經驗背景及對事情的不同觀點，經過長時間的討論、協商、相互激盪與交流，成果必是不同凡想的。楊桂娟在書法與舞蹈的領域上不斷嘗試創新與突破，這一次，她以觀衆的立場做爲探討的對象，要以不同的方式帶領觀衆進入觀賞的新領域，希望觀衆能處於積極主動的立場親身體驗並參與整個節目，而不再只是存著去看表演或等看戲的被動心態。爲了達到這個效果，她將表演的空間及時間拓展到文化中心的大門口，使觀衆在進場時就懷有不一樣的心情及態度，這個過程無非不是一項新鮮有趣的嘗試。

不同氣韻的美

在編排的過程中，楊桂娟依書法的理念引導舞者做身體的律動，但同時也給予她們非常寬廣的發展空間。舞者們先依照自己的特質去經營屬於個人的東西，而後她再從中找尋相同點或類似處來構造整支舞作。此外，她也運用了「隨機」的方式，從群體即興中發掘編創的可能性。中國字的字形多變化，字體也有多種，例如棣書、篆書等。而即使是同一種字體又可分好幾家不同的門派，每一門派的風格也各具特色，因此用於舞蹈的發展便成就了非常多的可能性。楊桂娟從中國書法的表現抽出一個可以貫穿每個舞者舞動的中心理念，就是氣定。舞者們可以盡興地發揮個人的創作空間，例如以身體整體或部分肢體來動作、控制力道的多寡以及精氣的凝聚與流動，也可以自由選擇在空間上的大小及層次方面的運用。但無論在任何狀況下，舞者們所呈現出來的氣質是寧靜內斂並且流暢的。她們以字形中的某一筆爲意念，並做爲出發點，透過身體的運作讓肢體於空間中流動，形成舞蹈以及優美的畫面。舞者們精、氣、神的凝聚令觀賞者在呼吸之間融入了她們的舞蹈，情感氣韻隨著舞者舞動泛起似漣漪般的波動，使人不知覺地沉醉其中，享受那股在喧囂的大都市裡難得的安靜與祥和。

篆體的收與放

在整支作品的創作過程中，楊桂娟特別以「篆」書的書寫方式做爲訓練舞者肢體動作的規範。篆書的書寫方法爲「逆鋒入、迴鋒收」，宛如沒有連接的「8」字。因此精力的運用是先收再放，再以收做結束，字體呈現委婉圓潤的流動感。藉用這一套方式來訓練舞者的主要原因，在於培養精力的掌控。舞者們在運用身體時，必須懂得如何處理精力的收與放，而這跟呼吸又是息息相關的。在呼吸與力道的收放協調配合下，舞動的肢體便有韻律與節奏感。因此，不管是溫文委婉的細膩質感或是揮灑外放的大動作，都在她們的掌控之中。這個由內而外身心一致的律動也就是令人感動的主因所在，使人精神氣息隨著動作的高低起伏不斷的轉換。

秉持「傳承與創新契合」的理念，楊桂娟希望透過對傳統的採集，以中國特有的書法藝術，做爲舞蹈語彙的創新與組合。身爲編舞者，她主張「站在現代、延續傳統、關懷人生」。因此，如何以人文思考爲出發點，在多元化的現代社會中反思與傳統藝術間的關係，成爲她努力發展的目標。

文字｜徐瑋瑩  英國拉邦中心舞蹈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