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太古踏舞團近年來頗受法國觀衆喜愛，今年七月將應邀參與「勒維伊藝術節」的演出，主辦單位特別延請美國編舞家Susan Buirge爲林秀偉編排一支舞蹈。Susan指出，林秀偉是一位具有聰敏的身體與思考型的舞者。她在東方的敎育模式與文化背景下成長，同時接受西方的舞蹈訓練與西方藝術薰陶，使得她的作品呈現出一種獨特的氣質。

Susan對於空間一直抱持著極大的興趣，她認爲空間與當代舞蹈的關係有時甚至較音樂與舞蹈的關係更爲親密。在新作《月影台》中，她以月亮、窗戶、平台的相對關係，並加入古老中國方位觀念發展舞作。在西方，月亮與珍珠均象徵著女性特質，而珍珠來自海岸，平台生落於陸地，月亮懸掛在空中。這樣的空間關係對她而言，如同探究神祕的未知世界一般，透過一位背景相異的舞者身體與心靈，預料將展現一番意想不到的風貌。

林秀偉表示，以往在自己的作品中是在自己發展的空間摸索。但在排練Susan的作品時，常常必須自外面的空間回到自己，感覺遙遠而不易觸摸。舞者在身體延展出的空間中要能夠出外探觸自然，同時也必須能夠進入其中探觸內心，彷彿在太空中漫步。

「眞正的創作是容許失敗的」

談到創作時，Susan表示，當代舞蹈是難以定義的。但她相信，創作是作者提出一個原則的概念，並以原始的語言去表現，傳達這個想法。這個概念可汲取自傳統，或非傳統的事物。

做爲一門藝術，舞蹈必須將這些資源轉換，而使用的語言也必須與之相關。一個當代的創作者，必須正直並誠實地對待靈感的來源，不應單純地模仿。眞正的創作是容許失敗的，因此，產生一個作品容易，而創作卻是極困難的。她發現在台灣，許多的電腦、音樂、繪畫等出版品，似乎爲了生產多一些作品，而忽略了誠實的創作，這是値得注意的地方。

不同許多編舞家以音樂入舞，Susan是在寂靜的環境下編排舞作。她認爲，舞蹈必須由舞蹈本身去發現它的生命；音樂與舞蹈是二個獨立完整的藝術。當二者結合時，所呈現的則是另外一種藝術。因此，她與作曲家的合作關係是完全的信任，讓作曲者觀賞完整的作品，並讓作曲者選擇他的音符。

Susan指出，藝術家可區分爲二種：一種藝術家是將自己想像中的每一位事物、景象完整呈現在舞台上；另一種則著重在創作的過程，編作一支舞蹈，加入作曲家的音樂，披上設計師創作的服裝，結合燈光的演出，每一種藝術的加入，都使舞作產生變化，充滿神祕與驚喜，而他本身是屬於後者。

東、西方舞蹈最大的差異在於一個向內、一個向外

在擔任歐洲編舞家聯盟主席期間，她曾接受委託至世界各地，尋找新的作品引介至歐洲；並有機會與歐、美、亞等地的舞者合作。在談到東西方舞蹈及舞者的差異時，她表示，西方舞者的身體總是向外延伸；將本身的感受、身體、想法投射至外在空間。而東方的舞者則較注重內在與外在的均衡，認爲人體處在一個穹蒼之中。當人移動時，其外在空間亦隨之移動。東方文化與大地的關係直接而親密，也因此東方舞蹈與大地取得和諧。但是，在西方，尤其是古典芭蕾，強調反抗地心引力，以踮足的方式疏離大地。

此外，由於西方藝術提出透視的觀點，劇場的景觀、古典芭蕾的技巧皆遵循著這一道透視線發展。不論是向外打開的脚部位置，或是手臂的伸展，均是爲了與此一可見的直線協調而訂定的。唯有如此，才稱之爲美；至今這個觀點仍強勢地存在當代西方舞蹈之中。

許多編舞家試着去打破它，但由於劇院建築的格局，使得創新極爲艱難。她指出，西方世界從未專爲舞蹈建造一個演出場所。劇院是爲歌劇設立的，舞蹈則附屬於歌劇，而始終未曾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舞蹈的演出空間。

六〇年代，美國舞蹈革命時期，人們談論著三個議題：何處是舞蹈的空間（Where is the space for dance？）、何謂舞蹈（What is dance？）、誰是舞者（Who is the dancer？）、這些問題至今仍受爭議。

關於什麼是舞蹈，她認爲舞蹈不等同於劇場，並不是去扮演角色，而是一種能量，以及能量的傳送。同時，舞蹈是危險的，因爲創作與演出者將成爲作品本身所表達的。如果舞蹈是以暴力爲主題或以暴力的方式呈現，那麼，編舞者及舞者便成爲暴力本身。然而，多數的西方編舞家與舞者卻忽視了這一點。

在一個普遍西化的現代社會中，Susan提醒我們去探尋屬於自己文化的當代藝術。

文字｜張芝慧  劇場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