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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氏(曾靜萍飾)爲換子淸白,當眾公開當年求愛往事,遭受大殿官員責難。(左手小黑布覆蓋斷指)(許斌 攝)
非演評 非演評

斬斷慾望的出路

談《節婦吟》的〈斬指〉意象

《節婦吟》的女人主體在父權社會下「覺醒」,却因爲封建機器的運作,在僵化的意識形態下,不斷鞭笞,甚至斬斷自己的慾望。

《節婦吟》的女人主體在父權社會下「覺醒」,却因爲封建機器的運作,在僵化的意識形態下,不斷鞭笞,甚至斬斷自己的慾望。

福建泉州梨園戲實驗劇團《節婦吟》

8月14〜16日 國家戲劇院

關於女人的情慾,在傳統的戲曲中鮮少有所討論。即使有,也是名公與妓女的愛情故事,或是窮秀才與大家閨秀,兩心相許、私奔抗婚的情節。行爲或許大膽,但是劇作家在女人情慾的流轉上,刻劃的總是不夠深入,更遑論對一名寡婦的情慾書寫。可喜的是,這次來台演出的「福建泉州梨園戲實驗劇團」所推出的新編戲《節婦吟》,總算對女人的情慾有較深入複雜的探討,呈現了寡婦細膩的心思,以及父權社會對女人的壓抑與迫害。

傳統的物化壓抑

一直以來女人在中國社會總是被物化的,年少時被好好培養以嫁到好人家,嫁人後,所謂的好女人是要相夫敎子,有幫夫運的妻子(如沈蓉之妻)更是男人夢寐以求,而萬一守寡,養出一個秀才,才能增添一個寡婦的「價値」。顏氏也是從這條路走來,只是有一天在午夜夢迴之際,她驚覺了陰性的慾流(libidinal feminity),這樣的「覺醒」使她的生命個體在那樣的年代慘遭封殺。她所愛的人,無論是沈蓉或是她兒子,在巨大的封建機器運作下,將她推入沒有出口的空間。而她自己,在僵化的意識形態下,不斷鞭笞自己的慾望,將自己澈底物化。時代的錯誤使她沒有了愛人,也沒有自己。儘管有時在淸明之時,她能體會女人需求的感受,但是有如洪水猛獸的父權社會立刻將解放她的思惟判了死刑。

劇情最令人驚心動魄的莫過於〈斷指〉那一場,與其說是顏氏自斷其指,不如說是整個父權體制斬了她的手指、她的慾望。顏氏斷指是爲了警戒自己守節,對亡夫幼子要有所交代,這樣的思惟即是整個社會對她貼的標籤。同樣的舉動在澳洲女導演珍.康萍的電影The Piano中可找到對照,艾達的丈夫因怒於她和別的男人偷情而砍了她的手指,那斧頭表達的是所有衛道人士的憤怒,這種殘暴的舉動皆是對女人的警示,但這樣的警示斬不斷慾念,只會徒增憾恨。相對於艾達,顏氏的命運悽慘許多,她找不到認同,最後還要拿已枯黑的手指證明自己的「大澈大悟」,這眞的很可悲、很殘忍。將破碎的傷痕拿來顯示自己的節制其實是相當荒謬的,最痛心的莫過於滿朝讀書高官對於此舉的嘲謔。顏氏的自律與自節換來的不是諒解而是令人不寒而慄的蜚語流言!

父權惡風披及男女

男人在《節婦吟》的劇情中,推動了顏氏的無奈命運。亡夫陸氏新婚不到一年即逝世,使得顏氏年紀輕輕就得守寡。而中國社會對寡婦尤其嚴厲,極不仁道,更別說同情。沈蓉的出現燃起顏氏的慾望,但礙於社會的種種苛責她遲遲不敢表白,好不容易狠下心向沈蓉訴情卻遭拒絕,使她受到打擊,進而責備自己的道德(其實這兩件事,是沒有邏輯關係的),亡夫的幽魂還來苛責,她因愧疚而想自殺,但又聽到兒子的呼喚,使她決定活下來照顧兒子。亡夫、沈蓉、兒子,這些男人掌握了顏氏的生死以及思惟,但顏氏並無在他們身上得到任何回報,反而換來無法忘卻的傷痕,最後還爲了救兒子而將自己的創傷剖開展現在世人面前,慘遭更大的刺傷,女人命運的可悲莫過於此。怪不得顏氏會感歎當人難、當女人難、當寡婦更難,而她的呼喊在父權體制裡是沒人會理解的。

父權的殘忍亦反應在沈蓉對顔氏的態度上,他拒絕顏氏的求愛是他自身的自持,但將這事件來表現自己的操守,貶低女人的地位以捧高自身的道德,無非是沙文主義的作祟,沈妻不察,更煽風點火致顔氏於死地,可見父權惡風披及男女。而顏氏之子也是在這股「世風」下成長,母親的貞節竟影響他的爵位,探求母親是否守節成了荒謬的行徑。中國士人皆是讀聖賢書成長,若讀「聖賢書」只是換來女人地位的卑微與不受尊重,這書豈不成了踐踏女人的武器,而這樣的古籍卻充斥在所謂的中國經典中。

欣見在戲曲中發現深入刻劃女性情慾的作品,雖到底是沒有出路,但多多少少喚起人們對女人主體性的重視與尊重。其實劇中的角色無一不是被傳統的封建思潮所箝制,無論是男是女都擺脫不開老祖宗的訓示,想要有所突破,只好殺出一條血路,否則只好繼續在暗處哭泣,顏氏吐露自己的無力與無奈,如同每一個平凡的女子,她們所能等待的,可能是一個新時代的來臨。而處在現代的女子,是否依然在等待?

 

文字|黃麗如  國立藝術學院戲研所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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