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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無葬身之地》是法國存在主義劇作家沙特的著作。(中央實驗話劇院冼濟華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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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舞台劇的新氣象

在話劇危機的呼聲狂喊了十多年之後,北京的話劇舞台頓時呈現春潮洶湧的景象。人們經過不斷的反思、探索,對藝術規律和文化市場的認識,已相當淸醒而深入;而自身的創作激情和能量,也經歷了長期的孕育。因此,話劇演出在這個春天裡蓄勢而發,當是件順理成章的事。

在話劇危機的呼聲狂喊了十多年之後,北京的話劇舞台頓時呈現春潮洶湧的景象。人們經過不斷的反思、探索,對藝術規律和文化市場的認識,已相當淸醒而深入;而自身的創作激情和能量,也經歷了長期的孕育。因此,話劇演出在這個春天裡蓄勢而發,當是件順理成章的事。

隨著現代資訊的發展,話劇獨領風騷的時代已不再來。現實中,在電影、電視的衝擊下,許多話劇界人士另謀出路,一些劇場門可羅雀已是不爭的事實。當人們不斷地慨嘆話劇發展的現實不盡人意的時候,卻忽如一夜春風來,北京的話劇舞台出現了好戲連台的局面,令觀衆和戲劇批評家在欣喜之餘,大發「此一時彼一時」的感慨。

這一輪話劇演出的新潮,當追溯到去年年底。在中國話劇走過了九〇年的歷程之後,中國文化部、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劇作家協會曾聯合舉行了大型的慶祝活動。演出了話劇《虎踞鐘山》和《雷雨》等十二齣。繼之,又有《科諾克或醫學之勝利》、《保爾.柯察金》、《傀儡家庭》、《等待果陀》、《雨過天晴》等演出,一時呈現話劇舞台春潮湧的景象。在話劇危機的呼聲狂喊了十多年之後,人們經過不斷的反思、探索,對藝術規律和文化市場的認識,已出現淸醒和深入之勢;自身的創作激情和能量,也經歷了長期的孕育。因此,話劇演出在這個春天裡蓄勢而發,當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

經典名劇的恆久魅力

話劇《死無葬身之地》是法國著名的存在主義劇作家沙特的名劇,中央實驗話劇院的導演査明哲將其搬上舞台,從去年底至今年初,連演四十多場,深受北京觀衆的好評。這是個典型的情境劇,演二次大戰時期法國抵抗組織的游擊隊員,在一次失敗的行動後不幸落入敵人手中,在酷刑和殺戮面前,他們不得不進行關於生與死、愛與恨、尊嚴與卑屈、壯烈與苟且的艱難選擇。舞台上,上下兩個演區上演著對比鮮明的戲,游擊隊員們在肉體的極端痛苦中磨礪著自身的不屈意志,而敵人一方則在歇斯底里中顯示著毀滅之前的殘暴和瘋狂。每一個游擊隊員走向行刑室的一瞬,都會激起觀衆情感的強烈撞擊,使他們在銹色的鐵栅和血色的惺紅中,帶著幾許驚恐、幾許慘烈,體悟一種絕境下的人生。戲劇結尾處,游擊隊員們帶著勝利的微笑,在一陣槍聲之後倒在了自己用生命書寫的大大的“V”字下。這一頗具匠心的藝術處理,顯然是導演對於存在主義戲劇所作的中國化的解讀,同時也契合了中國觀衆的欣賞心理。

除了《死無葬身之地》在觀衆中引發好評之外,北京人藝爲紀念曹禺逝世周年而重排的《雷雨》也出現了觀者如潮的局面,原定只演幾場的計畫,不得不因了觀衆的熱情而改變,以致一演再演。在這個春季裡,中國兒童劇院還演出了梅特林克的《靑鳥》。演外國戲或者名劇,成爲戲劇界同仁一致的選擇,這除了說明經典本身的魅力之外,也暴露了戲劇創作的嚴重不足。

明星效應炒熱風潮

近年來,一些留學國外的戲劇導演如査明哲、魏曉平、蔡尙君等紛紛歸國,走進了話劇排練場,成爲北京話劇舞台上的生力軍,在背後構架起舞台的新格局。而一些在影視界頗爲走紅的明星們,也紛紛加盟話劇演出,一時間「回歸話劇」成爲一種風尙。

在一月的寒風中,首都劇場因上演了法國于樂.羅曼的《科諾克或醫學的勝利》(魏曉平導演)而掀起一股熱潮。這個二〇年代的老劇本,是一部耐人尋味的諷刺喜劇,它揭露了「思想領導著世界」這一命題現實卻虛僞的本質。科諾克醫生是所謂「現代醫學」的狂熱信徒,他通過說敎、誘導、暗示、恐嚇等手段,不出三個月,便使小鎭上六千多居民全部成爲他的「病人」。而原本只爲了增加治療對象以牟利的科諾克醫生本人,也被眼前「醫學」化了的生活所迷醉,變成了一個頭腦發熱的狂人。至此,「醫學」開始超乎其原有的意義和價値,變成了某種偏執狂蠱惑他人、奴役他人的法寶。這齣戲之所以轟動、熱鬧,與明星效應和新聞媒體的大力炒作密不可分。在影視界頗爲著名 的演員姜文主演了該劇,不僅引得一批「追星族」匆匆奔赴劇場,而且引發了一些娛樂性報紙的記者們不惜筆墨的連續報導。姜文自稱此次演出的目的,就是要找回話劇自身的傳統優勢,再現大劇場的莊重與典雅。儘管有人對其在舞台上的表演和這部戲的整體水平頗有微辭,但是,客觀上卻製造了一場轟動,著實弘揚了一回話劇。

人生價値與生命尊嚴的追求

今年二月,在中國兒童劇院上演了一齣顯示著靑春風采的話劇《保爾.柯察金》。它改編自一部原蘇聯自傳體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正是這部小說在六〇年代轟動中國,影響了一代年輕人的人生選擇。那個時代的年輕人常常在自己日記本的扉頁上寫下書中主人翁保爾的一段話:「人生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屬於我們只有一次。一個人的生命是應當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爲而羞恥──這樣,在臨死時候,他就能夠說,『我整個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爲人類的解放而鬥爭。』」

値得注意的是,《保爾.柯察金》的導演蔡尙君和這部戲的演員們都是「文革」以後才步入靑春旅程的年輕人,當反傳統、激進、前衛成爲一種時尙的今天,他們卻開始帶著一種懷舊的心態,透過紅色蘇維埃的赤子保爾的身世,反思著「爲信仰獻身」這一嚴肅的人生命題。戲劇通過保爾在激變的戰爭年代對革命的認同、對自我的戰勝、對理想的執著、對命運的抗爭,顯示了一個個體生命與時代命運的融匯。全局沒有連貫的情節,歌隊隊員在冰冷的火車車廂與鐵軌間盤桓,表演,戲劇的假定性被發揮到了極致,於是在保爾選擇信仰並爲這種選擇付出慘重代價的過程中,觀衆也隨著歌隊的提示,反思著自我的人生;隨著跳出歌隊演員的表演,體悟著一種艱難困苦中的人性力量和生命尊嚴。評論界有人稱此劇的演出是「回歸紅色經典」,但是,顯然,這樣一種回歸意識,不是對過去時代的簡單憧憬和對某種社會激情的盲目崇拜,而是站在現代的高度,透過商品經濟下物化人生的雲翳,對生命中某種可貴的精神價値的求索。

新銳戲劇的再次探索

三月,北京人藝的小劇場連續演出了兩部荒謬劇,一是任鳴導演的貝克特的《等待果陀》,二是李六乙自編自導的《雨過天晴》。在《等待果陀》中,兩個流浪漢皆由女演員扮演,劇中的地點──「鄕間一條路」,變作了一個空寂的酒吧;景物──「一棵樹」被懸吊在舞台上空,導演借助燈光投影和音樂效果,表現了人們在希望──失望的循環往復中,一種人類自身無法擺脫的宿命般的悲劇意緖。

《雨過天晴》在戲劇意象、語言、結構方面,都顯示了模仿荒謬劇的痕跡。劇中的男人是個旦角演員,他的思緒總是拘囿在想像中上場前的十五分鐘裡,因此總是沒完沒了地在自己的臉上塗著油彩,想要描繪出一張俏麗動人的女人臉。女人是個九世單傳的臉譜藝人,爲了因循家族「傳男不傳女」的手藝,她被迫女扮男妝,一刻不停地在紙殼上面畫著人臉。女人和男人被困在一方靑磚鋪就的地面上,受著劇場中讀書聲的擠壓和流水聲的剌激,他們想通過對方來確定和證實自己的存在,結果卻是徒勞無益。

三月底,中央實驗話劇院在自己的小劇場裡演出了一齣不中不西、亦中亦西的話劇《傀儡家庭》。劇中的大致情節雖然不曾改換,但人物塑造卻顯出新奇:由於金髮碧眼的挪威的「娜拉」出現在劇中,因此,劇情的發生地便置換成了三〇年代的中國北京,顯示了一個中國丈夫和他的外國妻子在文化、情感、道德等方面的強烈衝突,讓中西文化和人情世故,在對比當中凝聚成一種戲劇性的張力。

近期上演的《三姐妹.等待果陀》,顯然是一部帶有後現代拼貼意味的戲。曾經在探索劇的熱潮中有過凸出表現的林兆華,出任該劇導演。在這部由他自籌資金編導的話劇中,他極力要在兩部名著的重新整合中,貫穿自己對現代人茫然無助、困惑無奈、等待彷徨的處境的憂思。舞台上,四面環水的一塊孤島上,三姐妹在日復一日地悵望、慨嘆,懷想著昔日莫斯科明媚的日子,她們頭上懸吊著的巨大的反光板,不斷地將水的波紋折射出來,給人以天地玄黃,水天蒼茫,不知今夕何夕之感;而《等待果陀》中的兩個流浪漢,則環繞著舞台中央的孤島,往來穿梭,或在水池中踢趟,激起水花四濺;或走入《三姊妹》的劇情,充當另一情境中的人物,如流浪漢埃斯特拉崗搖身一變,即是韋爾西寧。戈多意象進入三姊妹的空間,像音樂復調般深化著「等待」這一不斷重復的令人迷惘的主題。這部戲,耗費了導演諸多的財力、才力,但因劇情消解了原劇的故事性情節,刻意要將人們引入一種無法言說的寂寥與欲說還休的惆悵,故有些觀衆觀戲後,頗有「看不懂」、「太沈悶」之論。

總之,北京的春季劇場,旣顯示著盎然的生機,也顯示著劇人蓬勃的創造力,一個多元化的話劇格局正在形成。儘管話劇走出低谷還要假以時日,但復甦的徵兆已經十分明顯了。

 

文字|田本相、宋寶珍 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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