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藝術學院舞蹈系學生靑年舞團爲了替學生未來的表演生涯熱身,協助他們進行一連串的表演計畫,包括此次來台灣參與關渡藝術節的演出, 爲台灣觀衆帶來舞蹈大師艾文.尼可萊斯和莫里.路易斯的經典舞碼。
一九九九年這世紀交替之際,對於法國表演藝術之最高學府巴黎藝術學院舞蹈系和國立藝術學院而言,皆是重要的時刻。在修滿五年的專業課程後,巴黎藝術學院舞蹈系學生靑年舞團爲了替未來的表演生涯熱身,遂開始在法國外交部、法國在台辦事處、敎育部和文化建設基金管理委員會,以及台灣的文建會、敎育部、駐法辦事處等機構的全力協助下,以類似專業舞團的方式進行一連串的表演計畫,而其中又以國際巡迴交流演出最受矚目。
早在一九九六年,巴黎藝術學院和國立藝術學院即開始有所接觸,爲未來的交流演出作準備。一九九九年五月,巴黎藝術學院靑年舞團首度前來台灣參與關渡藝術節的演出,爲台灣觀衆帶來舞蹈大師艾文.尼可萊斯(Alwin Ni-kolais)和莫里.路易斯(Murray Louis)的經典舞碼,分別是尼可萊斯的〈水舞〉、《機械官能》、〈張力牽引〉,以及路易斯的《四個片段》。
一九七〇年,尼可萊斯和路易斯共同創建了「路易斯─尼可萊斯舞蹈劇院實驗室」,一九八九年兩人更合併了彼此的舞團,師生兩人一直密切合作,爲世界現代舞壇創造許多經典劇目。
活雕塑、充滿想像的水底世界
〈水舞〉Water Study舞台後方黯藍似墨的巨大背景裡,時而浮泛飄升飄下的螢光色泡泡,繁美絢麗似深海的魚群;時而呈現幾何形的曲線,似夢中的黑色森林;時而是幾片顏色平行穿越成群的泡沫,緩緩化成視覺的樂章。而被伸縮布層層包裹的舞者,喪失了身體原有的比例、線條,肢體在布條的拉撐下任意變形,化成另一種奇幻的生物。在迷離詭異的燈光、叮叮淙淙的樂聲,和瑰麗神祕的佈景中,自成一個令人目不暇給的王國。
這是舞蹈史上的曠世奇才,被尊稱爲舞蹈魔術大師的尼可萊斯的經典作品之一。一九七八年,他應邀出任法國昻熱當代舞蹈中心主任,一九八四年還榮獲了法國政府授予的「榮譽騎士」勳章。這齣選自《聖所》的〈水舞〉,由尼可萊斯一手包辦整齣舞碼的編舞、音樂、燈光、服裝,他擅長改變人體的形狀和線條、運用撲朔迷離的燈光和自行創作的電子合成音樂,創造出令人神往的奇幻國度。
尼可萊斯經常利用伸縮布把舞者變形,人體對他而言,似乎只是想像世界的元素之一。舞台上,舞者的身體被布條一包裹,個個皆成了活動的雕塑品。趴著,是一條貼地滑行覓食的海星;站著,是一隻活跳跳的變種海馬。刹那間,只覺得眼前充滿了陌生而奇妙的生物,不時隨著水流搖曳生姿。最終你已忘卻自己正在看舞蹈表演,眼前那些蠕動變形的人體、線條,交錯流轉的燈光影像,優雅冰冷的海底世界,反而更像是一幕活的動畫。
《機械官能》Mechanical Organ兩把長凳,幾乎不著一物,純淨、自然如新生兒的舞者,這就是舞台上肉眼可見的《機械官能》全部的道具了。兩組相對應的律動肢體化成流暢的線條,在富有節奏性的電子合成樂中、呈現心跳、脈搏一張一放,一伸一縮的運作動感,而舞蹈是這一切器官運作的聯想。
它可以是器官的運作,也可以是一對男女的對話,在你來我往如呼吸般規律的過程中,人體器官的運作和人與人之間的互動節奏,剎那間被尼可萊斯巧妙地連結在一起。在他出人意表的奇幻王國裡,我們的想像力彷彿飛到無限遠的神秘星球,驚異地發現我們可以想像的生活和我們所無法控制的不隨意肌,竟然是如此契合。
交錯在空間裡的純粹力量
〈張力牽引〉Tensile Involvement選自《符號、道具、易變》,鬆緊帶一端自舞台上方拖曳而下,另一端緊緊繫在舞者身上,在舞者移動之際,鬆緊帶於空間中牽扯出衆多線條。或打結、或鬆開、或顫動,或鋪展出一座純然由線條構成的金字塔,或延展成萬頃波濤,或將空間切割成幾何圖形。人在其中穿梭、彈跳,在虛實相間的空間與虛浮的力量裡,視覺不再膠著在舞者身上,而是延伸到整個空間。
路易斯抛棄了各種情節線索和文字資料,專注在人體動作的形與線、空間結構、聲音、色彩、燈光等他所有能夠掌握的物質條件,把簡單而獨特的想法具體化成畫面。而空間中所有交錯、翻騰的抽象線條,如風般呼嘯而過的聲響以及炫目的光影,皆是各種力量綜合之後的純粹展現。
〈張力牽引〉一九五三年在紐約首演,不可思議的是,即使在將近半世紀之後的今天看來仍然十分前衛,堪稱經典中的經典。
《四個片段》Four Pieces舞台上,輕快明朗的爵士樂像是從舞者的身體內部源源流出來似的,充滿了活力、節奏感,讓人不知不覺跟著開心起來。這是尼可萊斯的得意門生路易斯的經典作品。他對音樂的敏銳性以及掌握人體精確動作的能力,讓他的舞作充滿了音樂性和舞蹈的美感,沒有任何艱澀、沉重的內涵,不帶給觀衆絲毫壓力,卻讓人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滿足感。
透過交流刺激成長
一九九九年五月,由巴黎藝術學院帶來的艾文.尼可萊斯和莫里.路易斯兩位大師的現代舞鉅作已然落幕。而兩千年五月,則換成台灣的舞團前往法國,表演的舞碼分別是從中國古代經典故事《白蛇傳》、蒙古舞改編的《克爾瑪克琴曲》,介於古典與現代之間、氣氛悠緩的《行雲》,到動作俐落、冷硬,充滿機械感的《天空之城》,完整地呈現了台灣舞壇的傳統與現代。
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主任古名伸說:「法國學生除了表演之外,還和我們的學生一起上課。來台灣的一個星期中,他們發現台灣的敎學方式有別於法國,舞者的身手非常俐落、扎實;幾堂現代舞和中國舞的課程尤其令法國舞者印象深刻,譬如中國舞要求亮相要準確、有神,常常在單一動作上反覆琢磨,這對他們來講是比較困難的,但他們卻可以『流動』。而台灣學員也覺得法國學生跳舞時的肢體表現和在空間裡流動的線條非常流暢、優美。因爲彼此是如此不同,所以雙方都受到刺激,也都看見了對方的好處。
而兩方最大的不同,除了敎學系統不一樣之外(國立藝術學院著重中國舞和瑪莎.葛蘭姆技巧,巴黎藝術學院則著重尼可萊斯和其他現代舞技巧),民族性也大不相同。以此次舞蹈交流爲例,巴黎藝術學院舞蹈系爲台灣觀衆帶來的四支舞碼皆帶給人輕鬆、愉悅的感覺,譬如〈水舞〉所呈現出來的水中幻象,是讓人忍不住要睜著眼睛,微笑著嘴巴去觀賞的,而《四個片段》則舞出懶洋洋、俏皮的爵士風格,由此可見,從舞碼的選擇到舞者的表現,他們純粹只是展現動作、視覺的美感,並沒有過重的包袱在裡面。
對比之下,古名伸從中看到了台灣舞蹈表現的沉重與嚴肅。
「以這次所挑選出來的舞碼爲例,《白蛇傳》中的靑蛇白蛇鬥法海、種種的愛恨情仇;《克爾瑪克琴曲》中,蒙古人在大草原上遷徙所散發出來的綿長而深沉的哀愁,風格都有些沉重;《行雲》雖然比較雲淡風輕,舞者的表情也帶著某種無爲的淡然,但它並不是『重』,所以精準一點講,它還是嚴肅的;到了《天空之城》,整齣舞雖然充滿強勁的力道和冰冷的線條,但絕不是輕快活潑的風格。似乎台灣方面的風格都有些嚴肅,不管是心情上的,還是動作上的,而他們就比較自我、活潑,當然,這並不是說誰好誰壞的問題,但起碼會讓我們有一些反省。」
兩校的交流才正開始,且讓我們拭目以待兩千年國立藝術學院遠赴巴黎的演出!
特約採訪|莊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