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世瑜舉手投足間均流露出書生的風流倜儻、才華滿腹。(《繡襦記》)(白水 攝)
跨海演出 跨海演出

「捏」出一個夢中情人

「巾生魁首」汪世瑜千禧來台

多情書生本是汪世瑜所擅演,但為了保持崑曲的典雅風格,如何不借用華麗佈景來吸引觀衆,只單靠活用老祖宗傳下來的程式性表演身段,自己「捏」出一個戲來,這才是挑戰。

多情書生本是汪世瑜所擅演,但為了保持崑曲的典雅風格,如何不借用華麗佈景來吸引觀衆,只單靠活用老祖宗傳下來的程式性表演身段,自己「捏」出一個戲來,這才是挑戰。

巾生是崑曲小生特有的行當(註),扮演尚未中舉的年輕書生,多半才學濟濟、相貌堂堂,有書卷氣,有傲氣,有時還有點呆氣。汪世瑜在《牡丹亭.拾畫叫畫》、《玉簪記.琴挑》、《紅梨記.亭會》等戲中塑造的柳夢梅、潘必正、趙汝舟等才子形象,使他在崑劇界中享有「巾生魁首」的美稱。當然,擁有這封號並不代表汪世瑜只擅長巾生一門,而是指他的巾生戲有獨到之處──師承周傳瑛的汪世瑜,繼承了老師瀟灑飄逸的台步與身段,佐以純熟的表演功力,使他在舞台上,舉手投足間均流露出書生的風流倜儻、才華滿腹,無論是癡情還是多情,汪世瑜演來就是比別人來得入木二分。

詮釋癡情自負笨書生,笑煞全場

崑迷們應當還記得一九九九、二〇〇〇年《西園記》二度轟動戲劇院的情景:《西》劇中種種誤會的根源,說到頭還是因爲男主角張繼華的癡情與自負。汪世瑜恰如其分地演出了這樣的效果,使得在〈夜祭〉一場,當台上的張繼華認眞地祭奠「已亡」的小姐,哀戚得痛不欲生時,台下的觀衆卻是笑得前撲後仰,簡直想開口罵他「笨蛋」。另一齣兩度來台演出的《獅吼記.跪池》,也是汪世瑜的拿手好戲之一;這個嚴重懼內的陳季常,由汪世瑜演來卻十分「怡然自得」,跪在池邊也好、聽老婆大人訓話也好,他永遠保有一種書生的「風骨」(而不是「賤骨頭」)!對此,汪世瑜說,「這個人物就是要可愛,不能把他演得可憎」。短短一句話,說來容易,演來可難得很。汪世瑜可以把陳季常演得「可愛」的緣故,首要原因是他功底紮實,身段飄逸美觀,加上台風穩健,做表自然,因此,當他爲了「喝花酒」的處罰方式向妻子柳氏討價還價時,柳氏雖強悍,面對一眨一眨的大眼睛和不時露出的可愛小酒渦,卻也不得不留些情分。

二〇〇一年元月浙崑在新舞臺的演出中,除了〈跪池〉一折,最受人矚目的戲碼當屬汪世瑜、王奉梅領銜主演的《牡丹亭》上、下本;而在下本《牡丹亭》中,大家最關心的,也是汪世瑜所「捏」出來的柳夢梅,是否也是觀衆心裡的夢中情人? 「浙崑的《牡丹亭》下本根本是無中生有,難度非常高。」汪世瑜說,「除了〈冥判〉一折有老師們傳授演出、〈玩眞〉就是〈拾畫叫畫〉以外,後面〈魂遊〉、〈幽歡〉、〈冥誓〉、〈圓夢〉四折,全是我們自己新排出來的」。前有紐約陳士爭版、上崑版的五十五折「全本」《牡丹亭》,又都以佈景華麗、場面盛大著稱,浙崑的《牡丹亭》卻是從一開始就鎖定了要走傳統路線。

單憑一幅畫,怎會癡情至此?

「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湯顯祖在《牡丹亭》前的〈題詞〉如是說。汪世瑜認爲,這句話不僅道出了杜麗娘對「情」的執著,在柳夢悔身上,也應當看到同樣美好的愛情憧憬;否則單憑一幅畫,怎會癡情至此?又即使知道枕邊人是鬼,怎會願意盟下重誓,並干犯「盜墓必死」的法律,前去爲麗娘開棺?甚至,汪世瑜認爲柳夢梅對杜麗娘的情感的發展,也應有不同的階段:在〈玩眞〉當中,只是一種單純的欣賞;在〈魂遊〉和〈幽歡〉中,一開始是驚艷,得知麗娘就是畫中人後,愛情逐漸發酵;到了〈冥誓〉,他對麗娘的愛情已經堅定不移,足以對抗他對鬼魂的恐懼,救活自己的心上人;〈圓夢〉圓的不僅僅是麗娘的夢,也是柳生之夢。

多情書生本是汪世瑜所擅演,但爲了保持崑曲的典雅風格,如何不借用華麗佈景來吸引觀衆,只單靠活用老祖宗傳下來的程式性表演身段,自己「捏」出一個戲來,這才是挑戰。經過大半年的籌備、排演,《牡丹亭》下本中有許多令人耳目一新的場景,如〈幽歡〉中用了大量的水袖表演,將兩人的歡會描繪得極爲寫意、溫柔多情而富於想像,最後兩人攜手並肩,共坐在台前的一張單人椅上的畫面,充分予人「暖玉溫香」的遐想。又如〈圓夢〉中的開棺場景,不同於寫實的佈景設計,浙崑版運用了傳統戲曲「大帳」的概念,巧妙地表現了墳塋的實體,又同時顧及掘墳開棺、麗娘出棺時人物上下場的流動性。同樣的,麗娘出棺一場,浙崑版巧妙地利用一張椅子,一張象徵棺材的方形傘蓋,衆鬼卒送出一個嬌滴滴的麗娘小姐靜坐在椅上,透過椅子的轉動,柳生的種種溫存、款款深情,均在一種極爲溫潤的氛圍下,營造出一種「我爲他點神香、開墓封,我爲他唾靈丹、活心孔,我爲他偎熨的體酥融,我爲他洗發的神清瑩……我爲他軟溫香、把陽氣攻」的意境。最後麗娘終於甦醒,重新爲人並與心上人結合,觀衆的心裡沒有誇張的喝采,只有一種淡淡的感動輕輕拂過,卻又一直縈繞不去──就像愛情本身一樣。

走出個人表演,掌控新戲的藝術風格從虛幻的夢境、到擁有眞實的愛情,汪世瑜指出《牡丹亭》下本的節奏必須由慢到快,才能與劇情相吻合,給予觀衆一份期待,否則就會失之平淡。確實,單靠演員的表演功力,這幾場戲非常容易冷掉,但是經由汪世瑜與王奉梅兩位藝術大師的詮釋,從戲曲古老的表演程式中,化出許多新的身段動作與砌末用法,有別於灑大把銀子、極富聲光效果的華麗路線,建立起一條兼顧傳統與現在的創作道路。

年近六十的汪世瑜,近年來甚少粉墨登場,有人以爲是大牌之故,其實是因爲汪世瑜嫌自己老了、醜了──巾生巾生,畢竟是不到二十歲的小書生啊!再怎麼純熟的表演藝術,還是得向歲月低頭。加上身爲浙江京崑藝術劇院院長,近年來致力於行政工作,以及劇團業務的拓展,他的崑劇藝術造詣,已經不只表現在個人表演上,更多的是對浙崑新戲的藝術風格掌控,甚至也滲入其他劇種如越劇的排練當中。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希望汪世瑜能對台灣觀衆「偏心」一點,使台灣觀衆有機會再看到這位「巾生魁首」在台上瀟灑優雅的身影。

註:

崑曲小生依年齡、身分地位等,又可細分為巾生、小官生、大官生、雉尾生、窮生等五類。

 

文字|韓昌雲  台灣大學戲劇研究所碩士

新銳藝評廣告圖片
評論與回響廣告圖片
歡迎加入 PAR付費會員 或 兩廳院會員
閱讀完整精彩內容!
歡迎加入付費會員閱讀此篇內容
立即加入PAR雜誌付費會員立即加入PAR雜誌付費會員立即加入PAR雜誌付費會員
Authors
作者
數位全閱覽廣告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