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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少部分台灣藝術工作者而言,榮念曾可說是將「策展觀念」帶入表演藝術規劃的先驅之一。圖為榮念曾於香港進念廿面體辦公室前。(進念廿面體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特別企畫/尋訪策展人/香港

藝術要跟當代的社會價值觀對話

專訪香港當代文化中心節目總監榮念曾

尋找躲在任何文化事物表徵之下的價値觀,追求任何可能的創意與活力,是榮念曾作為策展人的原則。當我們要沿用一貫的制度與生活方式來痲痹自己的感官時,榮念曾卻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參與他策展活動的每一個參展者。Think!想一想,任何事情是不是一定都得是這樣?

尋找躲在任何文化事物表徵之下的價値觀,追求任何可能的創意與活力,是榮念曾作為策展人的原則。當我們要沿用一貫的制度與生活方式來痲痹自己的感官時,榮念曾卻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參與他策展活動的每一個參展者。Think!想一想,任何事情是不是一定都得是這樣?

自一九八二年起,以榮念曾爲首的「香港進念廿面體」便陸續來台推出如《中國旅程之五》、《拾月/拾日譚》、《列女傳》與《山海經》等批判色彩濃厚的實驗演出。近兩年來,除了本月即將在香港文化中心上演胡恩威編導的《二〇〇一香港漫遊》,進念廿面體更在二〇〇〇年初、年中與年底分別推出「實驗莎士比亞─李爾王」、「一桌二椅之中國旅程二〇〇〇」與「香港柏林當代藝術節」。前者活動期間舉行了超過一百項的演出、展覽、論壇與藝術教育活動,參與的歐亞兩地文化工作者逾千人。今年,榮念曾在紐約成立「世界文化論壇董事局」,積極策劃二〇〇三的第一屆「世界文化論壇」;這樣的規模,等於是榮念曾推動數年的「亞洲藝術網絡─城市交流會議」與「歐亞藝術網絡」,更進一步地擴張與成長。香港,這座居處歐、亞、美三大洲文化匯流的「東方之珠」,似乎透過了榮念曾的眼光與實踐,展現了多元而全面的光芒。

縱橫文化沙場,挑戰主流價値

放眼近二十年來的海峽兩岸三地,我們似乎還看不出有誰能像榮念曾這般,不僅已有編導上百齣劇場表演的創作資歷,在挑戰與批判主流文化價値觀的作品之外,還能在官方擬定文化政策的前鋒戰中,佔有一席之地;甚至來去台港之間,率先積極鼓吹「城市文化交流」,並以大規模的跨界策展活動,釀集國際間的華人創作活力。我們不能否認榮念曾之於台灣文化藝術界,是一扇大開視野、通往世界的窗口;對少部分台灣藝術工作者而言,榮念曾更可以算是將「策展觀念」帶入表演藝術規畫的先驅之一。如今,榮念曾再受「歌德學院」的委託,策劃二〇〇二至二〇〇三年十月於哥本哈根舉行的Image of Asia系列展覽;在歐、亞洲文化人彼此凝望的注視下,榮念曾將再一次地成爲焦(交)點。

到底是什麼動力驅使榮念曾一次又一次地籌劃這些跨界、跨國藝術特展?究竟是什麼樣的修養與知識,使得榮念曾的審美觀能這麼獨特於尋常人,而走在一般價値觀的前端?榮念曾表示,他從不認爲自己只能靠「創作」生存,他總是把工作與創作的最終價値擺在同樣的位置,也就是不斷地質問自己,與自己辯證。

他認爲從一開始,自己就像是在做「實驗」,接著便不斷提出迫使自己思考的問題,也不斷重新定義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究竟什麼是「策展人」?什麼是「創作者」?他也從來不做這樣二元對立的價値分類。尋找躲在任何文化事物表徵的價値觀,以及追求任何可能的創意與活力,讓自己的視野多一些寬容,性格上多一點耐性,這是他擔任策展人的一般原則。相對於今天的策展活動,多半已淪爲中產階級的一項消費產物,或是節慶式的商業活動,而所謂的藝術節經理,也愈來愈像資本主義下的「買辦」或生意人,對待藝術活動的心態,已逐漸趨向「買好貨」的邏輯。缺乏思考問題的空間之後,所謂的「藝術節」活動,也就當然禁不起價値觀的考驗。

破除藝術節的「買辦」迷思

爲什麼每次天災人禍之後,幾乎所有的藝術節慶都會被取消?爲什麼在九二一集集大地震的重創之下,幾乎所有的表演藝術工作者,都會感到自己的有心無力,而開始懷疑「藝術」之於社會的價値?榮念曾感慨地說,其實九二一大地震之後對藝術工作者而言,是突破思考的大好時機;多年來,榮念曾也從未停止思考過一個問題:藝術之於社會究竟能有什麼樣的功能?這些表面的藝術活動與節慶表演,究竟只能具有某種慶賀性,還是可以有更深層的功能?

在傳承文明與資本主義生產經濟的大前提下,現代人許多生活步調與價値觀,無形中已經被統一、操縱與制式化;佛洛伊德也曾經在《文明及其缺憾》一書中提出一個簡單的問題:既然文明是人類躲避自然威脅的必要制度,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人在文明社會裡,感覺到那麼多的痛苦和威脅?觀衆走進劇場,或許是爲了尋求情感昇華與逃避,然而,榮念曾的作品一如其人,他認爲藝術應該更具啓發性與挑戰性,即使在整體生活穩定化而漸趨停滯的狀態下,藝術要與當代的經濟、政治與社會價値觀對話,甚至提出批判與質疑。我們要逃避痛苦,要沿用一貫的制度與生活方式來痲痹自己的感官時,榮念曾卻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走進劇場的觀衆,以及參與他策展活動的每一個參展者。Think!想一想,任何事情是不是一定都得是這樣?

質問自己,超越自己

就以明年十月起在哥本哈根舉行的Image of Asia策展爲例。榮念曾要求「歌德學院」首先針對歐亞雙方彼此「刻板印象」的檢驗,進行一連串的大型實驗調查;並且大量蒐集各方閱讀與創作的「印象投射」,來解讀大衆認知的差異,其中包括廣告、媒體新聞與圖書館藏書等等,最後再將這些調查結果,提供給前線的藝術家與圖像創作者(image-maker) 參考與使用。這樣「從下而上、由裡到外」的策展規畫,便是希望在表面的活動之後,能爲社會大衆留下一點累積與記錄。

在一切以經濟角度衡量的今天,台灣表演藝術創作者連生存都成了問題,如何能談這些高尙的理想與遠程的規畫?榮念曾不否認其中的困難,他表示,他也從來不以「創作」唯一替自己爭取空間的手段。他不評估一切,只以「超越自己」的目標來衡量價値觀;只要遠程的目標確定,一切就看自己如何變通生存的手段與策略。榮念曾這席話乍聽之下,還眞像劇場工作者「保命」用的一劑「急救小偏方」。若就大格局而言,面臨兩岸加入WTO的事實,榮念曾不避諱地表示,台灣的文化界(或說表演藝術界〉還是太過自我封閉,應該走出來,尋求與外界更多的合作與交流機會,機會愈多,遭遇的衝擊愈大,但對國內的表演藝術體質而言,會更健康。同時,透過多方密集的交流,自會撞擊出創作性的空間,而習慣的概念遭遇挑戰時,更多人會以不同問問題的方式來面對。

提供對話的平台與管道

除了不斷地提問之外,開闊的對話空間也是策展人榮念曾的趨勢原則之一。舉近日發生的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爲例,就是因爲美國缺乏國際文化交流政策,縮小了白人文化與伊斯蘭教文化的對話空間,才致使今日兩造的差距,形成難以妥協的兩極立場。面臨更多的經貿開放,大陸方面面臨的衝擊絕不小於台灣,但是除了經濟以外,中、港、台三方面的對話還是少之又少,因而我們很難找到彼此之間的共識與差異,容易形成各說各話的遺憾。提供對話的平台與管道,或許是國內策展人可以思考與開發的一個方向,而不是僅以票房好不好、戲好不好賣的現實角度,來衡量策展活動的價値與目標。

最終達到什麼樣的境界,才是榮念曾心中理想的策展人?榮念曾一時語塞,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既是不斷地超越自我,當然也就沒有「功德圓滿」的一天。從華人都市之間,走向歐洲與亞洲的交會,刻正擁抱全球性思考規模的榮念曾,他所看見的再也不是一點一滴個人的累積,而是一個地區與一個文明的聚集,他也不會滿足於一齣戲或一個作品,而是多元藝術的對話與交錯。他的超越自我,是爲了走在更多人前面,看見更遠的路,好讓這張跨界、跨國的藝術交流網絡,能夠蘊濟更多匯集的光輝。

 

(本刊編輯 傅裕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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