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要談Bossa Nova，遠一點就要談拉丁美洲音樂對爵士樂的影響，尤其是古巴音樂。拉丁美洲音樂與爵士樂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早從一九三〇年代開始，可以在爵士樂中聽到拉丁風的節奏和旋律。

拉丁爵士的一種

主要原因是古巴黑人樂手移居到紐約，影響了當紅的帝季．吉勒斯畢（Dizzy Gillespie）和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等人。另外，許多美國大樂隊領班，如喀．卡勒威（Cab Calloway）、齊克．韋（Chick Webb）、艾靈頓公爵等人的音樂，也滲透到Machito、Mario Bauza等巴西樂手的編曲中。在兩相交流之下，拉丁音樂與爵士樂有了水乳交融的經驗，而出現了「拉丁爵士」的名詞。

簡單來說，「拉丁爵士」就是指美國爵士樂結合南美古巴、波多黎各、加勒比海等音樂風格，例如古巴黑人的熱舞音樂騷沙（salsa）、曼波（mambo），巴西的森巴（samba）、Bossa Nova等等。拉丁爵士的巔峰在一九五〇到六〇年代。五〇年代，拉丁元素點綴性地出現在加州酷派（Cool Jazz）的風格中，已經深受美國樂迷所喜愛。

到了一九六〇年代，史坦．蓋茲（Stan Getz）將巴西當紅的Bossa Nova引進，同時引進阿斯楚德．吉貝托（Astrud Gilberto）及尚．吉貝托（Joao Gilberto）等一流巴西樂手，掀起一波Bossa Nova狂熱。而Bossa Nova樂風也從巴西，經過美國的擴大放送而風靡全球。

Bossa Nova的特色

Bossa Nova是葡萄牙文，Bossa是雙人舞曲的一種，Nova是新的意思，用英文解釋是「新節奏」（new beat）的意思，或者說是「新音樂」，狹義地來說指的是巴西的新音樂。進入美國之後，結合西岸酷派輕鬆的表現方法，給聽衆活潑愜意之感，深受一般聽衆歡迎，成為當時最主要的拉丁爵士樂風。不過，對許多學究型的爵士樂迷來說，會認為Bossa Nova偏向流行音樂的比重多於爵士樂，因此許多自認正統的爵士文獻，對於Bossa Nova著墨並不多。

事實上，Bossa Nova算是森巴音樂的一種新變形，無論從旋律、節奏、和聲三方面都有所改變。其中最鮮明的要屬節奏上的轉變，Bossa Nova主要由持續不斷的十六分音符組成，速度大約每秒76－100下，在每十六個音符一循環的節奏中，第一、四、七、十一、十四個十六分音符加重拍，形成一種持續流動而又帶有搖擺味道的氣氛。

而原本爵士樂用鼓或貝斯來表現的低音節奏，則被吉他的正、反雙和弦彈奏取代，或者是鼓棒輕敲鼓邊來表現，音樂的沉重感減輕許多。然後再佐以新的和弦進行，以及歌手接近無調的自由吟唱，整體呈現一種散漫寫意的情境。Bossa Nova多以演唱爲主，不過歌詞也漸漸有所改變，與巴西當地起初的流行有所差異。憂鬱悲傷的內容越來越少見，呈現的多是中產階級願景與氛圍。

總結來說，Bossa Nova並非取代森巴的樂風，與傳統南美及拉丁音樂不一樣，不如森巴、倫巴那樣強烈熱情，巧妙的節奏與切分音效果不僅有拉丁節奏的動感，結構上又能融合美國西岸酷派風格。兼具南美的煽動多情，又有酷派的清新慵懶，因此成爲夠吸引更多中、上階層聆聽者的巴西新音樂。

巴西興起、坎城風光

Bossa Nova自五〇年代末期在巴西興起，並成爲五、六〇年代巴西新流行音樂的代名詞。而Bossa Nova能夠在巴西大爲流行，不能不提尚．吉貝托、阿斯楚德．吉貝托、安東尼奧．裘賓（Antonio Carlos Jobim）、露濟．邦法（Luiz Bonfa）等人。首先是一九五九年阿斯楚德．吉貝托的專輯Chega de audade在巴西大受歡迎，Bossa Nova成爲巴西當地最炫的新音樂。

創作〝The Girl From Ipanema〞的安東尼奧．裘賓，不僅引起全球一片Bossa Nova熱潮，同時也誘發春上村樹創作夏日奇想小說。其實，早在一九五六年，安東尼奧．裘賓只是EMI唱片巴西分部的一個小員工，在朋友介紹之後認識了兼具詩人、歌唱家、外交官身分的德．毛雷斯（Vinicius De Moraes）。當時德．毛雷斯正爲新劇找作曲家，沒想到，安東尼奧．裘賓與德．毛雷斯啓動了Bossa Nova的流行引擎。

一九五九年法國電影《黑色奧菲斯》Black Orpheus勇奪坎城、奧斯卡、金球獎三項大獎。片中濃厚的Bossa Nova配樂，主題曲〝A Felicidade〞、〝Desafinado〞更風行一時，歌詞就是出自德．毛雷斯之手，音樂則由安東尼奧．裘賓與露濟．邦法合作。全球樂迷也藉此電影原聲帶，開始對Bossa Nova產生興趣。

堪稱Bossa Nova國歌的〝The Girl From Ipanema〞也有一段誕生故事，Ipanema是巴西里約郊外的海水浴場。一九六二年作詞者德．毛雷斯與作曲者安東尼奧．裘賓，兩人在Ipanema附近的Veloso露天酒吧，看到一位美麗的女孩走來，兩人有感而發寫出該曲。歌詞是這樣說的：「苗條的身段，曬黑的皮膚，年輕又美麗的印帕內馬女孩，走著向前，踩著森巴的舞步，冰冷溫柔地搖著。我想跟她說我喜歡她，想獻上我的心，她卻沒注意我，只望著大海出神。」有種中產階級異地出遊、邂逅美女的奇想意境，頗能令廣大群衆會心一笑。而Veloso那家酒吧，後來也順理成章地以〝The Girl From Ipanema〞為店名，吸引許多各地觀光客造訪。

而吉他手尚．吉貝托則被稱爲「Bossa Nova皇帝」，他與太太阿斯楚德．吉貝托可以說是夫唱婦隨，太太阿斯楚德．吉貝托更被譽為「夏日微風的精靈」。其他重要的Bossa Nova樂手還包括德．毛雷斯、Baden Powell 、Tamba Trio等。

引爆全美流行

一九六二年史坦．蓋茲與查理．伯德（Charlie Byrd）灌錄Jazz Samba，其中〈懊惱〉〝Desafinado〞—曲就已經成功地讓Bossa Nova打入美國市場。說到Bossa Nova前進美國也有段故事，五、六〇年代交替時，美國一位歌詞作家Gene Lees到南美旅行，聽到〝The Girl From Ipanema〞在巴西大街小巷傳演著。於是決定拜訪原主唱尚．吉貝托與作曲者安東尼奧．裘賓，並將他們引介到美國。

一九六三年史坦．蓋茲的專輯Getz／Gilberto，則陰錯陽差地在美國捧紅第一位Bossa Nova天后。詳情是這樣的，一九六三年薩克斯風手史坦．蓋茲找來巴西吉他手尚．吉貝托、作曲家安東尼奧．裘賓，合作該專輯。當時製作人爲了讓這張唱片有國際賣點，堅持除了葡萄牙文原曲外，一定要加入英文演唱。

由於尚．吉貝托不諳英文，加上一時找不到適當人選，製作人就異想天開，讓尚．吉貝托的太太，從來沒有職業演唱經驗的阿斯楚德．吉貝托下場演唱，結果效果與反應出奇地好。她在〝The Girl From Ipanema〞中細緻帶稚氣、有點無調吟唱又有點虛無的風格，讓人聽來如同棉花糖沒有壓力，加上充滿異國情調的感覺，讓這首歌瘋狂暢銷。一九六四年六月不僅打進Billboard排行榜前五名達十二週之久，最高名次還到第二名（第一名是披頭四的專輯），後來甚至在排行榜盤旋九十六週，錄音紀錄超過六千次以上。

因此若說〝The Girl From Ipanema〞是Bossa Nova音樂在全美及世界各地引爆風潮的起始點，是相當精確的。這一波流行甚至影響了七、八〇年代的電影及流行音樂。而阿斯楚德．吉貝托也因此踏上巨星之路，成爲有史以來最成功、最具世界知名度的巴西歌手之一，在六、七〇年代幾乎是Bossa Nova的代名詞。目前都還活躍於樂壇，甚至最近傳出她要到台灣演唱的消息。

當時美國流行界的情況，搖滾樂跟披頭四正狂熱中，有點古板的爵士樂幾乎要被樂迷遺忘，而史坦．蓋茲遠道巴西請來阿斯楚德．吉貝托、尚．吉貝托、安東尼奧．裘賓，的確為當時的音樂市場投出一記變化好球。

Bossa Nova入門唱片

其實，Bossa Nova是非常容易接受的曲風，所以不太需要所謂的入門唱片，否則也不會被部分爵士迷認為不夠主流、不夠嚴謹。但是，望著茫茫片海，相信還是有不少樂迷不知從何下手，來接近Bossa Nova。因此，筆者就從前述的安東尼奧．裘賓、史坦．蓋茲、阿斯楚德．吉貝托、尚．吉貝托四位樂手身上，來推薦一些好料。

首先喜歡尚．吉貝托歌曲的人，不可錯過特殊包裝CD專輯 The Man From Ipanema，裡頭三張CD收錄五十五首安東尼奧．裘賓創作的歌曲，幾乎可以說是一套Bossa Nova小百科。另外一九六三年的The Composer of Desafinado, Plays專輯，Antonio Carlos Jobim演奏鋼琴、吉他，搭配管弦樂團收錄有〝The Girl From Ipanema〞、〝Desafinado〞兩首名曲。想試試安東尼奧．裘賓新作的人，不妨試試他一九八六年的專輯《詩歌》Passarim，可以聽到他演唱同時彈奏鋼琴。

再看有「美國Bossa Nova之王」稱謂的史坦．蓋茲，他一九六二年的Jazz Samba、一九六三年的Getz／Gilberto是兩張重要專輯，更是讓Bossa Nova打開全球市場的兩把鑰匙。儘管裡面部分曲子非新作，但是搭配上沉穩厚實的次中音薩克斯風，讓音樂別有一番風味。如果，覺得這兩張專輯還不夠，還可以試試他的Bossa Nova精選 。

沒聽過「Bossa Nova天后」阿斯楚德．吉貝托演唱的〝The Girl From Ipanema〞，似乎稱不是上眞正的Bossa Nova樂迷。不過，該曲其實她有許多次錄音，除了專輯Getz／Gilberto收錄之外，一九六四到六九年間她在卡內基音樂廳的演唱精華This  is，也同樣有這首曲子，該專輯還另外有十三首作品。而Talkin' Verve則由Gil  Evans統籌製作，收錄另外十六首阿斯楚德．吉貝托演唱的Bossa Nova歌曲，包括有〝So Nice〞、〝Bossana Praia〞等。全球名氣不如太太的尚．吉貝托，事實上還是有許多實力之作，像是他一九八一年發行的專輯Brazil，就是一張與巴西第二代Bossa Nova樂手合作的唱片，世代傳承的意味相當濃厚。

影響所及

六〇年代顯然是Bossa Nova氣勢的頂峰，從巴西到美國再到全世界，瞬間中Bossa Nova成為拉丁爵士的顯學，其他知名的樂手還包括：Gato Barbieri、Ray Barretto、Willie Bobo、Herbie Mann、Mongo Santamaria、Dave Valentin等等。而七、八〇年代，Bossa Nova的後續發展，可以就巴西當地以及全球其他爵士樂手兩方面來看。時値今日，儘管Bossa Nova早已竄入流行音樂、電影配樂、民謠、爵士等各領域，有著繽紛多變的分身，但是還是有不少爵士樂手打著Bossa Nova的旗幟，作爲自己演出的最大特點。

以巴西當地的發展來看，如果說安東尼奧．裘賓、阿斯楚德．吉貝托、尚．吉貝托是第一代Bossa Nova樂手，那麼第二代的Bossa Nova樂手，指的就是巴西六〇年代末、七〇年代初的「MPB世代」。「MPB世代」的健將包括有：喬安．波斯可（Joao Bosco）、奇哥．布亞奇（Chico Buarque）、卡耶塔諾．費洛索（Caetano Veloso）、瑪莉亞．貝坦尼亞（Maria Bethania）等人。這些人與第一代Bossa Nova樂手最大的差異，在於他們有著更高的自覺、更多元的音樂語彙。而相同之處，則在於長期搭配合作產生的默契，以及根源自巴西、充滿律動的血液。想要對Bossa Nova有更進一歩的深入了解，就不能不接觸「MPB世代」的作品。

放眼全球，到了二十一世紀各地依然有許多專擅Bossa Nova的樂手，只不過他們的音樂更加豐富，更具有時代感，讓Bossa Nova呈現不同以往的風貌。例如加入電子合成的Chick Corea、Poncho Sanchez、Arturo Sandoval等人，以及結合各種拉丁爵士風格的Chucho Valdes、Jerry Gonzalez、Sergio Mendes、Danilo Perez、Gonzalo Rubalcaba、Hilton Ruiz等人。

而持續活躍同時對國内樂迷來說知名度較高的藝人，則有六〇年代在美國經過Bossa Nova熱潮洗禮的渡邊貞夫（Sadao Watanabe），他同時也是帶動日本六〇年代Bossa Nova風潮的第一人。近半世紀浸Bossa Nova，使得他有著純熟的語彙，音樂的流動泛著精緻的粼光。另外一位近來風靡全台的Bossa Nova女歌手小野麗沙（Ono Lisa），以她巴西出生長大的優勢背景，再佐以自彈自唱的帥勁，以及一股稚嫩無瑕的唱腔，讓聽者感受到Bossa Nova的新鮮活力，平易沒有架子。

尚．吉貝托的女兒，貝貝．吉貝托（Bebe1 Gilberto）系出名門，自然也走上Bossa Nova的演唱之路。她的歌聲慵懶黏膩，比起老父更有演唱Bossa Nova的本錢，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找找King Records的《天籟》Tango Tempo專輯。

爵士演唱之外，二〇〇〇年四月巴西導演Bruno Barreto推出一部名爲Bossa Nova的電影。儘管劇情訴說的是在里約熱內盧教英文的中年寡婦的愛情故事，但音樂大量採用Bossa Nova曲風，還包括有一九四二年出生的里約作曲家Deodato的新派Bossa Nova，更加襯托出電影的時代氛圍。

看來，身處二十一世紀，想要找個聽不到Bossa Nova的地方，可是件不容易的事。而且也沒有人會對Bossa Nova這樣如棉花糖般鬆軟可口的音樂，敬謝不敏吧！

文字｜陳志宥 資深媒體工作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