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爾托克之後，匈牙利的新音樂顯然朝向更精緻、更沙龍更世界、更爵士、更前衛等方向走去但在民族情懷彰顯的路線上卻是早已被巴爾托克所定調
談到匈牙利音樂，多數的人並沒有太深的認識，頂多提出巴爾托克（Bela Bartok）、柯大宜（Zoltan Kodaly）兩位作曲家作爲代表，要不然就是提到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或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
匈牙利音樂的標竿
事實上，匈牙利音樂的發展與影響是錯綜複雜的，民族成分的複雜加上戰爭頻仍，促使最精采的匈牙利音樂都蘊藏在民間之中，同時與斯洛伐克、羅馬尼亞、南斯拉夫、土耳其，甚至阿拉伯等國家地區的音樂發生了交互作用。
不過，儘管匈牙利音樂豐富多樣，演進軌跡龐雜且不易釐清，但是世人在談匈牙利音樂時，絕對會以巴爾托克作爲標竿人物。因爲他是學院與鄕野的橋樑，傳統與創新的分水嶺，他不僅開啓匈牙利音樂的新生命，更是二十世紀現代音樂的風格大師。
巴爾托克與柯大宜
巴爾托克十七歲時便獲得前往維也納音樂院的獎學金，但是他卻選擇前往布達佩斯皇家音樂院就讀，對於祖國匈牙利的民族運動以及民俗音樂相當神往。他對於一般人對匈牙利音樂的認知停留在李斯特、布拉姆斯的改編，或者是流行味濃的吉普賽音樂，感到相當不以爲然。因此，巴爾托克便與柯大宜聯手深入匈牙利音樂的精髓地帶，兩人進行了長達十年的鄕野歌謠採集，奠下了他日後藝術發展的深厚基礎。巴爾托克回憶，「與農人相處的那段時光，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候。必須透過與農人生活的直接接觸，才可能對音樂活力有深刻體驗。」
匈牙利農民曲調的古老風格以及五聲音階的表現，讓巴爾托克的音樂能夠掙脫傳統大小調的束縛，但又不至於迷失在無調的荒原中。另外在節奏方面，受到南歐民俗舞曲的影響，讓他的音樂充滿現代幻想的節奏，新鮮而且充滿爆發力。整體來說，質樸、精簡的語彙充斥他的音樂中，強而有力、民俗味道濃烈的旋律更是令人難忘，從他的《匈牙利農夫歌曲》、《羅馬尼亞舞曲》、《匈牙利素描》等作品中，都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這些特質。
相對於巴爾托克是匈牙利音樂的標竿，而柯大宜卻是巴爾托克口中「匈牙利音樂精神盡善盡美的表現」的人。同樣吸取匈牙利民俗音樂的菁華，並轉換成自己的語言；柯大宜多半採用五聲音階與小調，音樂往往透過速度以及情緒的忽然變化，產生了不可預知的華麗即興，架構在節奏反覆的基礎之上。他的《哈利雅諾斯組曲》、《加蘭塔舞曲》、《匈牙利詩篇》也都是不可錯過的佳作。
匈牙利新音樂的發展
巴爾托克與柯大宜從匈牙利民俗音樂中萃取菁華，開啓匈牙利新音樂發展的濫觴。根據巴爾托克自己的說法，走出浪漫主義的新匈牙利音樂，主要走著兩條道路，一是回到古老的民間音樂，二是回到十七、十八世紀的藝術音樂。面對新音樂的發展，巴爾托克不喜歡用「革命」這樣顚覆躍進式的詞彙，反倒認爲這是歷史文化演進的必然連續。匈牙利擺脫幾個世紀以來被土耳其人、奧地利人侵略蹂躪的悲慘歷史以及十九世紀的宮廷音樂，強調浪漫主義以及吉普賽音樂爲主軸的發展，新音樂終於在巴爾托克與柯大宜手中釐清出兩大原則：第一，掌握西方音樂的普遍知識當作創作技巧。第二，採集而來的民間音樂當作素材，也就是作品靈魂。
然而原則儘管清楚，但細究其內涵，聽者將發現雙重調式、多重調式、弗里吉安調式、古老的匈牙利五聲音階、阿拉伯旋律、南斯拉夫的達爾馬提亞旋律、斯諾伐克旋律、希臘節奏、保加利亞節奏等等構成，通通都可以在他們的音樂中察覺。以時代的角度來看，匈牙利新音樂不僅只牽涉到匈牙利民族溯源的問題，同時更是世界音樂理念的具體實踐；這樣一塊在歷史上傷痕累累的土地，終於在音樂藝術上獲得珍貴無比的回報。
拉卡托許、瑪塔、薩巴多許
相對於美國爵士樂的發展，匈牙利新音樂同樣來自民間的在野力量，與美國可說如出一轍，只是在講究爵士樂的即興、樂手特質之餘，巴爾托克的影響可以說依然如影隨形地「根附」在匈牙利爵士樂發展上頭，同時少了點市場渲染的誇飾，多了點世界音樂的況味以及實驗精神。
而走出巴爾托克之後，匈牙利音樂要聽什麼呢？以巴爾托克爲中心，下一代的匈牙利音樂家各自發展出不同風格的匈牙利新音樂。拉卡托許（Lakatos）是巴爾托克布達佩斯音樂院的小學弟，他代表著浪漫吉普賽的遺續，以及爵士沙龍的新發展。因電影《英倫情人》English Patient主題曲而紅極一時的瑪塔（Marta Sebestyen），她的音樂教師母親曾經是柯大宜的學生，家學淵源的她的代表著匈牙利民謠的時代新聲，以及世界音樂的浪潮中「匈牙利民謠大使」的角色。
至於，鋼琴家曁作曲家的薩巴多許（Gyorgy Szabados），則被譽爲巴爾托克之後、柯大宜之外，繼承匈牙利精神以及剽悍樂風的傳人，巴爾托克學生的身分還爲他贏得「匈牙利新音樂教父」的稱呼，李格替（Ligeti）則稱其爲匈牙利音樂的現代視野；事實上薩巴多許還是匈牙利當代爵士樂的核心，系出「傑斯四重奏」（Dresch Quartet）以及「南方平原薩克斯風合奏團」（Del–Alfoldi Saxophone Ensemble）等重要的匈牙利爵士樂團。
匈牙利三部曲
「匈牙利三部曲」正是以薩巴多許爲首，三個匈牙利樂團的三張重要爵士專輯。首部曲即是一九三九年出生的薩巴多許的《時光飛逝》Time Flies、他有嚴格學院訓練又深受民樂與藍調薰陶，六〇年代便以Free Jazz走紅，卻觸犯匈牙利共黨的政治禁忌而被箝制，導致年屆六旬才錄這此第二張唱片。快速、辛辣、犀利的鋼琴彈奏，高密度、高強度的觸鍵風格，讓人聯想到巴爾托克的音樂況味，以及鋼琴協奏曲的「敲擊」美學。
第二部曲是才剛在五月下旬，受台北國際城市藝術節之邀來台演出的傑斯四重奏的《御風而行》Riding The Wind專輯，傑斯四重奏是匈牙利新爵士的中生代。我們可以聽到融合西歐古典色彩、奧圖曼帝國風味、爵士融合特質、匈牙利民謠生命力等要素於一爐的表現，歷史與時尙、保守與前衛在此處一同喝著大和解咖啡，在德西馬敲琴（Cimbalon）彈跳的音符聲中乾杯。第三部曲則是新生代樂團──南方平原薩克斯風合奏團的《非人非獸》Kalamona專輯，同樣緊捉著爵士以及民謠兩大路線不放，並在現代實驗味道上更爲加強。
透過「匈牙利三部曲」，我們可以聽到匈牙利爵士樂推演的脈絡，更可體驗民族音樂在其中的密切程度。顯然，在巴爾托克之後，匈牙利的新音樂的發展趨勢，雖然朝向更精緻、更沙龍、更世界、更爵士、更前衛等方向走去，但是民族情懷彰顯的路線上，卻是早已被巴爾托克所定調！
文字｜賴偉峰 媒體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