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知名的雙鋼琴搭檔——魏樂富、葉綠娜夫婦,四手聯彈的歷史今年恰好跨越的四分之一世紀、進入了「銀婚」的階段。魏樂富以其生花妙筆、加上葉綠娜的精采編譯,為我們寫下這廿五年兩人一起「刷洗」黑白琴鍵的有趣點滴……
PROGRAM魏樂富‧葉綠娜雙鋼琴25週年音樂會
TIME 11.20
PLACE 台北國家音樂廳
INFO 02-27715676
不久前,一對奇特美國姊妹花的生活狀況引起了科學界的矚目。這對有著一個身體,兩個頭的連體雙胞胎姊妹,一個掌控著右手右腳,而妹妹則負責左半部肢體的活動,最讓科學家們驚嘆的是,這對絕無僅有的連體嬰,不僅好好地活下來,而且,姊妹倆也非常和諧地相互配合著,她們能夠毫無困難地跑步、騎腳踏車,甚至……,有一天,她們也會一起彈鋼琴呢!
當我看到這篇報導時。自然而然,馬上想起了我們的鋼琴二重奏。
比起二十隻手指頭,兩隻腳算什麼呢?兩隻腳一起配合是不容易,然而,要四隻腳一起走路又複雜了四倍,加上第五隻則更困難八倍……而同時控制十隻手指頭,事實上比用兩隻腳走路要難上256倍……。然而,事實上卻簡單無比,因為當一切靈感均源自於合一之韻律時,二十隻手指和一隻腳只會共同產生一種合一的表情姿態。不過,事實還是讓人感到震驚,居然會有一種只由兩個人共同創造出秘密表情姿態的神秘索引。完全自動的運作,並且只以一種「精神(靈)」的樣式存在著。這個「精神靈」——我們之間的秘密語言,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也恰好與我在台灣的時間一樣長——當然,這之間絕非偶然。
從獨奏家到雙琴家
當我們還在歐洲求學時,也和其他所有正常的後起之秀鋼琴家同樣地,堅信有朝一日,絕對能夠以魯賓斯坦或是霍洛維茲傳人的姿態,展開鋼琴獨奏家的生涯,也因此,我們從未演奏過任何四手聯彈的音樂會。
一切均始於台灣,在此,聽眾們對乒乓球的熱愛,似乎注定了對兩架鋼琴之間來來去去交替抗衡彈奏的興趣,自然而然,我們逐漸在音樂會中擴張了兩人一起彈奏的曲目,直到整場音樂會全部是雙鋼琴曲目。我們一年一度在台北舉行雙鋼琴音樂會演出「莫札特與浦朗克的對話」、「布拉姆斯之夜」、「李斯特之夜」、「俄國雙鋼琴組曲之夜」……儼然成為十足專精「雙鋼琴音樂的專家」!
浪漫氣氛的配樂
早在漢諾威學生時代,我們曾經嘗試過一次「四手聯彈」:
在一個夏日的花園Party中,我們自己煮了一盤巨大的西班牙海鮮飯。為了要娛樂客人,就在自己的直立式鋼琴上視譜彈奏了舒伯特的軍隊進行曲,敞開門窗將音樂傳到花園裡去,為享用著美食的佳賓們製造出了最佳配樂。
而這也不是我們最後一次為人彈奏晚宴的「氣氛音樂」!在加拿大,我們曾經在美如仙境,有著世外桃源般浪漫氣氛的露意絲湖畔(Lake Louise)飯店中定期演奏。我們將休息時間拉長,自己享受著最豐富的佳餚,香醇的美酒、咖啡與雪茄……直到興致來潮時,才到鋼琴上演奏一下。有一次,一位客人走到鋼琴邊來,要求我們演奏一首著名的電視廣告配樂…….
走出音樂廳
在台灣最高山玉山山腰的夫妻樹下,我們也曾經有過相當奇特的雙鋼琴演奏經驗。然而,在記憶中最深刻的印象不是音樂,而是當我們在荒郊野外必須躲在車上更衣時,引來圍觀的人群,居然多過於演奏會場的聽眾。而更「獨特」的是,我們在忠孝東路和敦化南路口,車水馬龍路上演奏的經驗。當時,有一些是圍觀站立的安靜聽眾,而有一些則是流動的人群與車潮…….當我們與街上吵雜的噪音大力抗衡彈奏時,同時從一棟大樓上徐徐灑下的玫瑰花瓣佈滿了琴鍵……
馬尼拉的公園音樂會
我們首次與樂團合作雙鋼琴協奏曲的經驗,是在菲律賓馬尼拉Luneta公園的一場露天母親節音樂會中,在演奏了浦朗克的雙鋼琴協奏曲之後,聽眾們的反應熱烈瘋狂,而當時總統夫人伊美黛‧馬可仕唱著「媽媽-」的歌聲也風靡了全場。聽眾們處於一種昏醉熱騰而亢奮的情緒中,有如熱門音樂會似的。
幾天後,我們又在另一個公園Paco Park演奏了雙鋼琴的音樂會。這場音樂會是由電視實況轉播,預演時,公園裡的大風把樂譜吹得七零八落,我靈機一動問參觀的聽眾們有沒有上電視充當活生生「譜架」的意願,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我高估了人們曝光的虛榮心,因為大部分人都驚嚇得馬上回絕了我的提議!!
追上台的記者會
另一場令我們記憶深刻的音樂會是在莫斯科的首演。音樂會開始前幾分鐘,主辦單位才舉行記者會,可以想像在這種時刻,真的只有卯盡全力才笑得出來,然而,記者會似乎一直延續到我們上台演出都未曾結束過。突然間一位攝影師直接爬上了台,在台上一下往前,一下往後地,不停為他的攝影機爭取最佳畫面,而在上半場彈完之後,我們不得不無禮地請他下台……。
當時,我們演奏的曲目是俄國作曲家阿連斯基的雙鋼琴組曲。
締造雙鋼琴史的曲目
就是這首雙鋼琴組曲——阿連斯基第一號雙鋼琴組曲,創造了雙鋼琴演奏,也就是它,讓著名的鋼琴家(Josef 和Rosina Lhevinne)列文涅夫婦變成一對「雙鋼琴家」的。
有一天,俄國作曲家庫伊將軍(Cesar Cui)身著最輝煌耀眼的軍服來要求列文涅夫婦可否在一場慈善音樂會中,演奏一首阿連斯基新作的雙鋼琴組曲,而阿連斯基也正好是列文涅夫婦的和聲學老師,演出後的第二天,報上以最大篇幅報導了舞台上兩架黑色巨大鋼琴的新奇景象。從此以後,列文涅夫婦開始了雙鋼琴演奏的生涯,而俄國延續了雙鋼琴彈奏的傳統,成為了「雙鋼琴演奏」最普遍的王國。
人生中沒有任何枝節是無關緊要的
米蘭‧昆德拉(Kundera)說:「沒有任何插曲是預先被宣告永遠只被存留為一段插曲的。因為每個事件,不管它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在它裡面都隱藏著遲早會成為導致其他事件發生的緣由,和因此而將其改變成為一段故事、或一部歷險記的可能性。」
事實證明如此,列文涅夫婦因為偶然彈了一次阿連斯基的組曲而成為雙鋼琴家,而我們也因為一次偶然的安排彈奏布拉姆斯雙鋼琴曲,而成為了雙鋼琴的演奏者。
和諧與不和諧
此時,我想到了「和諧」這個有意思的字眼。就如在音樂中有著「和諧」與「不和諧」的和弦音程,在雙鋼琴搭檔中也不是隨時都和諧的。
我可以感覺到,親愛的讀者們,您們對此話題極有興趣!
此時,我想到了美國雙鋼琴搭檔Guy Maire和 Lee Pattison之間一段極著名的趣事。
請你小聲一點
Guy Maire說:「我正和我的伙伴一起在練阿連斯基的圓舞曲,他在此處負責彈旋律,而我彈的則是最弱的快速音群伴奏。我們不斷地重覆練習同樣的樂段——每次我的伙伴都特別要求我把那段裝飾音彈小聲一點。可是,我怎樣也做不到。但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很有耐心地告訴我:讓我們再試一次吧!」果然,這一次可真的成功了,他高興大叫道「你看,這才是完美。為什麼你不能早把它彈成這樣子呢?!」我乖馴地(卻如打勝仗一樣的)回答道:「你知道嗎?我只是在琴鍵上裝裝樣子,根本就沒有彈出聲音」
由此,您可以瞭解,在雙鋼琴彈奏中,其中一人一定覺得另外一人彈得太過大聲。如果你聽得到另外一個人在彈什麼的話,就會感到憎厭!
更著名的另外一則故事,是李斯特的學生Eugene d’Albert(達貝特)和比他更熱情的夫人(不知道第幾任夫人)Teresa Carreno(卡列尼歐)彈奏雙鋼琴的故事。這對雙鋼琴搭檔鬧翻天了,他們居然需要一位居中的傳話者,傳遞彼此的意見才能一起練習。
「可以請您告訴我的太太,請她在這個地方彈小聲一點嗎?!」而他們之間不合的原因絕對是私人而非藝術上的。兩位鋼琴家都經歷過多次婚姻,也都有著來自前任婚姻的子女,而他們自己有有小孩,傳言中有一次,d’Albert瘋狂地大叫道:「泰瑞莎,快來啊!不好了!妳的小孩和我的小孩們正在打我們的小孩!」
治癒不同意見的最佳良藥
上台演出前怯場,就是治好不合意見的最佳良藥——我相信到目前為止,尚未有任何人敢在舞台上公然口角的,而艱難的曲子也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因為當兩人忙著用手彈出正確的音符時,根本就不會有多餘的空檔張嘴說話了。
主宰與被主宰
事實上,雙鋼琴彈奏的最主要能力就是要懂得如何運用「主宰」與「被主宰」的藝術,角色轉換的功能有時必須在十分之一秒之內產生。為了練習這種瞬間的角色轉換,我曾經作了一首短小的四手聯彈安可曲,曲中兩位彈奏者必須如閃電般迅速地起立,並對調上下彈奏的位置。
鋼琴劇場
大致說來,四隻手一起彈奏是有著實驗性,甚至也有著如小型音樂舞劇(cabaret)的特質。我們利用了此特性製作了一系列的兒童音樂會,「鋼琴劇場」,其中的主要創作是一部如小型歌舞劇的《小紅帽與大黑琴的故事》。故事中,小紅帽沒被大野狼吃掉,反而是小紅帽的母親被鋼琴吃掉了,可憐的小孩必須長年累月地獨自練琴,枯坐在椅子上,耐心地刷洗著大黑琴的牙齒(琴鍵!)
多麼恐怖啊!親愛的讀者,如果我們能夠好好陪著正在「刷洗」琴鍵的連體雙胞胎一起排排坐,盡情享受他們彈奏出的美妙音樂,不是比較愉快嗎?
文字|魏樂富、葉綠娜(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