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添談他參與《長生殿》的製作概念：「我要從崑劇的音樂裡去捕捉崑劇的性格和線條，做到比現在舞台上見到的傳統更傳統。」此話一出，顧篤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在蘇州崑劇院鴛鴦廳內和顧篤璜會面之前，以電影《臥虎藏龍》拿下奧斯卡最佳美術設計獎的葉錦添，早就聽過這個關於顧篤璜的傳奇故事。而現年七十多歲的顧篤璜，也看過葉錦添的《臥虎藏龍》。
顧家是蘇州的書香名門，顧篤璜的先祖有大畫家、大收藏家，數代顯赫。自幼承家學的顧篤璜，曾研習書畫篆刻多年，其間，他進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主修西洋畫，也攻讀過西洋的話劇藝術。他曾任蘇州市文化局副局長，四十多年前，一度有機會高升局長，顧篤璜婉拒了，而「屈」就蘇州崑曲傳習所所長，自任看守崑劇園林的園丁至今。
離蘇州不遠有個地方叫崑山，是崑劇的發源地，如今，中國的崑曲博物館就設在蘇州。親伯父顧公可是俞粟廬（俞振飛之父）嫡傳曲家的顧篤璜回憶：「我的兄姐小時候都學唱崑曲，其實不只我們家，那時蘇州連尋常人家都請老師來家裡教崑曲，就像現代人學鋼琴一樣，高雅又長學問」。
當傳統捍衛者遇上火紅設計師
初次見面那天，來自台灣、香港的二十多個同行者都很好奇，一碰京劇就搞出《樓蘭女》的葉錦添，要怎麼面對被形容成「用生命在捍衛崑劇藝術」的顧老？
葉錦添先談他參與《長生殿》的製作概念：「我要從崑劇的音樂裡去捕捉崑劇的性格和線條，做到比現在舞台上見到的傳統更傳統。」此話一出，大家傻了眼，倒是顧篤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頗有相見恨晚之意。問葉錦添，這是不是他投業主所好之策？
他呵呵笑，說不，「在這之前，我在北京看到《牡丹亭》，那種大布景、強調聲光效果，完全是西方現代劇場的做法，我看得非常不舒服」，已經打開國際市場的葉錦添說：「我看太多了，很多人跟在西方後面學現代，不知道那些東西在西方人看來已經是老的了，反而像中國的崑劇，越古典的東西才越是前衛。」
當創作的自覺驅使著葉錦添反其道而行的時候，他遇見顧篤璜，遂從顧篤璜身上學到了很多他正感興趣的傳統。他並不曉得過去顧篤璜也給蘇崑排過不少像《焦裕祿》之類的新編現代劇，自道「在現在的位子上不能反叛」的顧篤璜，還跟葉錦添說：「放膽去做吧！」
「全世界最精緻的衣服！」
挺葉錦添的還有陳啟德。葉錦添說，他為《長生殿》設計的第一批衣服剛從蘇州戲衣廠趕出來的時候，那些近年來做慣了電視劇服裝的師傅都很擔心，因為他們覺得葉錦添那種「不要鮮豔、減少對比」的色彩太沉、太暗，過不了關，沒想到等到整個交收的時候，衣服一列排開再看，就對了，「尤其是到了台上，舞台帶黃的光讓這些衣服變得很立體。」
《長生殿》原訂去年十一月就要演的（後來因SARS而延期），這批數量龐大而且前所未有挑剔的戲服，讓蘇州滿城最好的刺繡師傅在八月天裡「揮汗加班趕工，最後都被逼到都想殺人了」。陳啟德參與所有的過程，專業的師傅們在質疑葉錦添的設計和要求時，他和顧篤璜都支持葉錦添。
葉錦添談《長生殿》，透露出他一貫明確的設計概念，服裝的部分為天上、人間，一邊一「套」：人間的帝王帝后、文臣武將和小百姓，穿得比傳統戲服更古樸，連龍袍都免了常勾的金邊，「要觀眾從更規律更簡單中看到更精緻的細節」；天上的神、鬼，乃至成仙的楊貴妃，則穿手繪的衣服，色彩濃烈粗野，圖案繁複奇特，這是轉借自民間繪畫的風格。葉錦添還說，他相信這批戲衣一定是全中國（也是全世界）目前可見最精緻的衣服。
（本刊編輯 施如芳）
誰能演繹多難的帝后之愛？
《長生殿》導演顧篤璜評演員趙承林、王弘芳
戲曲上了台，成也演員、敗也演員，眼下《長生殿》萬事俱備，就只等挑演唐明皇、楊貴妃的趙承林、王弘芳，穿著近代戲曲史上造價最高的戲服出場了。顧篤璜怎麼評價這兩個從習藝到成角都由他一手調教的青年演員所詮釋的唐明皇、楊貴妃呢？
他開宗明義就說「唐明皇和楊貴妃不是一般平常的角色」，趙承林和王弘芳不但要有身為帝、后的氣派和雍容華貴，也要演出談戀愛時的風流，和落難後的驚恐悲哀，「和演折子戲不一樣的，在全三本中，這兩個角色不但身分背景的層次很複雜，而且遭遇和感情的變化很大，對任何演員來說都是高難度的挑戰」，顧篤璜說。
王弘芳的優勢是「在舞台上入戲的感覺很好」，他期待她有朝一日能達到梅蘭芳那種「不怎麼演戲、卻全身是戲」的境界，不過目前她所詮釋的楊貴妃「有嬌媚，欠華貴，後來決定自我犧牲的心理轉折，可以把握得再精確一些」。顧篤璜也用同樣的高標準要求趙承林。趙承林有一條公認的好嗓子，小嗓特別好，可是《長生殿》正巧是大官生（指掛鬚、身分地位高的生行角色） 的代表作，按傳統，大官生用嗓應該以本嗓為主，「尤其是唱〈聞鈴〉、〈哭像〉的時候，要表達那種忍住悲哀的感情，絕不能用到小嗓，太明亮、光滑了」，顧篤璜仔細地分析著。
趙承林和王弘芳雖然有豐富的演出經驗，「但過去的戲沒能這樣徹底地要求」，《長生殿》這個千載難逢的演出機會，讓大家都能接受高於平常的要求，顧篤璜還把北京的名票朱復請上門，親自傳授〈聞鈴〉，現在，趙承林唱本嗓已經唱出味兒來了。把排這齣戲當成一個過程的顧篤璜用平常心給演員打分數，「還不夠，但這次琢磨《長生殿》，讓趙承林、王弘芳都獲得明顯的提升」，他呼了口大氣說：「真難為了他們了！」（施如芳）
演員小檔案
趙承林
國家二級演員，承字輩主要演員，工冠生、老生，崑劇、蘇劇兼演。嗓音寬亮、醇厚，表演精緻傳神，擅演《長生殿》唐明皇、《琵琶記》蔡邕、《荊釵記》王十朋等，並多次獲獎。
王弘芳
國家一級演員，第十二屆中國戲劇梅花獎得主，弘字輩主要演員，工閨門旦，崑劇，蘇劇兼演，且文武兼備。扮相秀麗，表演細膩，唱腔委婉動聽，擅演楊貴妃、杜麗娘、花魁女等人物，並多次獲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