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東尼獎卻不一定紅。在潮起潮落的百老匯大道上是習以為常的定律。即將在華裔歌手楊呈偉的音樂會中,擔任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指揮的傑森‧羅伯‧布朗,似乎就是這樣的例子。出道十年以來,曾獲兩次東尼獎提名、一次「最佳詞曲」的桂冠,旅美音樂劇專家陳煒智告訴你,關於這位得了獎還挨餓的東尼獎得主的故事。
對於國內觀眾而言,傑森‧羅伯‧布朗(Jason Robert Brown)這個名字必定十分陌生,其實對美國劇迷而言,這位土生土長的紐約客在過去十年來,也只能算是一名要紅不紅的「新秀」。
兩屆東尼獎提名、一頂「最佳詞曲」的桂冠加身――要是換在一九二○年代,可能早就成了第二位理察‧羅傑斯(Richard Rodgers)或喬治‧蓋西文(George Gershwin);但今日百老匯音樂劇場早非昔年生態可比,太多的商業機巧、太多的外力因素,讓這位出道十年卻仍被稱為「青年才俊」的創作者在許多公開訪談中大吐苦水,提起他在一九九八年獲得東尼獎後還得受凍挨餓的故事,甚至,為了謀生,他還賣起手指頭——到其他斥資千萬的豪華音樂劇製作裡當起排練伴奏師,或擎起指揮棒,每晚在樂池裡望著台上,搬演別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歌詠新世界》讓他擠進劇壇窄門
傑森‧羅伯‧布朗一九七○年生於紐約市北郊的泰利城(Tarrytown),之後在羅契斯特的伊士曼音樂學院受教育,九○年代初到曼哈坦闖天下,在夜總會演奏維生,並為另類演唱團體BETTY擔任編曲的工作。一九九四年,卡內基音樂廳推出豪華演唱會,向一代詞曲創作宗師史蒂芬‧桑坦(Stephen Sondheim)致敬,傑森便因BETTY應邀出席演唱而因緣既會成為編曲人之一,初啼試聲,果然不同凡響。然而,傑森並未因此在劇壇一炮而紅,這場特別晚會只演一夜,傑森結束工作便打道回府,到下城的酒吧繼續奏琴、編曲以求溫飽。
他的第一部音樂劇作是以單歌連綴成篇的小品《歌詠新世界》Song of the New World,一九九五年在外百老匯揭幕,導演是黛西普林斯(Daisy Prince,她的父親即是百老匯傳奇天王、二十座東尼獎得主哈洛德‧普林斯(Harold Prince)。憑此作品,傑森才算真正擠進了紐約劇壇的窄門。
《大遊行》榮獲桂冠,但仍未翻身
一九九八年,黛西‧普林斯的親爹——天王大導演本人,與《溫馨接送情》Driving Miss Daisy普立茲獎得主亞佛列‧尤里(Alfred Uhry)攜手合作,將二十世紀初在美國南方發生種族歧視、動用私刑的歷史事件改編為《大遊行》Parade,傑森在此劇肩負詞曲創作的雙重責任,雖然不能施展他擅長的流行曲風,但基本戲劇音樂的技巧與他兼治古典、流行、另類的跨界背景,讓傑森筆下的音樂史詩充滿電影式的視覺震撼。
開場曲〈故鄉的紅土〉“Old Red Hills of Home”由投身聖戰的南方小戰士起頭,高亢、文弱但充滿激情的男高音唱出對故鄉棉花田、愛人、親友的依戀與祝福,歌聲隨著戰士行進隊伍漸去漸遠;突然樂音驟轉,時空倏地跳躍到五十年後,同樣的軍人─只是老了半個世紀,長高了、長壯了、還少了一隻腿,深沉的男低音唱著同樣的歌曲,追憶五十年來人事變遷,唯一不變的,則是鄉土情懷,還有老家莊園上映著熒熒落日的肥沃紅土。
這部作品一九九八到一九九九年間上演時,飽受原製作人之財務醜聞侵擾,最後僅以限期演出之方式在林肯中心波蒙戲劇廳草草收場;稍後雖然席捲同年所有重要評比的「年度最佳音樂劇獎」,卻在東尼獎上鎩羽而歸,僅拿下最佳劇本與傑森的最佳詞曲,如此而已。
東尼獎與《大遊行》的暴起暴落,讓傑森「百老匯星夢」驟醒,他放下身段重操舊業,在同儕創作者的其他作品裡打零工。據傳,某回有演員參加試演會,赫然發現在試演會上打工替受試者彈琴伴奏的竟是東尼獎得主,因此還嚇得荒腔走板,唱不出聲。
《過去五年以來》書寫自身愛情故事
《大遊行》之後三年餘,傑森完成他演藝生涯迄今最重要的作品─《過去五年以來》The Last Five Years,並在二○○二年假外百老匯上演。這部獨幕劇再度由黛西‧普林斯執導,沒有對話,只有兩個角色、十四景、十四首單曲;傑森以自己不幸福的婚姻為題材,敷衍成這部奇特的傑作,每一景都是男女主角在「過去五年以來」共同生活的某個值得記憶的時刻,傑森讓男主角的故事「順序發生」,而讓女主角「倒敘回頭」,在劇終時,男主角面對空蕩蕩的家,心痛不已,舞台另一側,「五年前」的女主角清新亮麗,剛結束和男主角第一次的約會,向他道晚安…
紐約版的《五年》很可惜——叫好不叫座,兩位極優秀的新生代演員諾伯‧李歐‧布茲(Norbert Leo Butz,主演《吉屋出租》Ren及《酒店》Cabaret)、雪莉‧雷奈‧史考特(Sherie René Scott)的出色表演,與傑森的詞曲成就均無能挽回《五年》在後九一一的外百老匯劇場茍延殘喘、最後黯然下檔的命運。但《五年》拿下紐約劇評人頒發的最佳作詞及最佳作曲獎(New York Drama Desk Awards——詞、曲獎項是分開頒發的,而且百老匯、外百老匯作品一同競逐獎盃),下檔後亦留下品質極佳的錄音,據報,《五年》更是去年(2003)全美各地製作最頻繁的作品。
期待大規模新劇製作
近年傑森雖有小品歌曲發表,卻尚未有大規模的新劇製作;二○○三年他為改編自約翰‧屈佛塔舊片、並大量引用電影插曲的音樂劇《城市牛仔》Urban Cowboy加寫新歌,再次入圍東尼獎,該劇成績平平(編舞極差,但表演認真可取),傑森為男女主角分別撰寫的大段獨唱曲成為最重要的亮點;到最後他索性也粉墨登場,親自擔任指揮兼鍵盤手,還在第二幕開場獻唱了勁歌一支,饒富趣味。
這次傑森‧羅伯‧布朗領銜來台,在茱蒂‧蔻兒與楊呈偉的演唱會裡指揮國家交響樂團,筆者自忖,想必他又在打零工賺私房錢了。只是,如果傑森曉得在太平洋彼岸的這個蕞爾小島上,有一群他的忠實樂迷,從《歌詠新世界》、《大遊行》到《過去五年以來》,部部如數家珍,曲曲倒背如流,他老兄會不會心有所感,馬上回到鋼琴後面,加緊創作新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