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名女舞者奮戰不懈的精力與始終保有的流暢清新,叫人激賞;而藝術村的環境更成為界定此舞作風貌的決定性力量之一。舞蹈的環境劇場令人期待,希望這只是一連串合作的開端,而非驚鴻一瞥。
周書毅《看得見的城市─人 充滿空氣》
2/21 台北國際藝術村
周書毅對動作充滿好奇,尤其是動作與空間、與人的關係。《看得見的城市─人充滿空氣》是他進駐台北國際藝術村三個月的成果。藝術村的建築空間與週遭環境成為他實驗的場地、對話的對象與演出的舞台。從綠茵覆蓋的中庭、幽暗密閉的走廊、狹窄的電梯、映著綠樹的半戶外廊道、水泥階梯、到頂樓襯著台北都會天際線的空曠紅磚地,十二名身著黑色短裙洋裝的女舞者以身體攪動空間的氣流,讓我們看到城市裡人的移動,以及移動中形成的空間風景。
動作與氣流
舞作從四名舞者沿著中庭的中心區塊走步移位開場,逐漸地,其他人一組組分別加入,同時動作的主題開始浮現:她們以肩部為樞紐擺動彎曲的手臂,並帶動身體迴旋前進或後退。手臂擺動的韻律決定身體的節奏,有時如鐘擺,有時以輪面畫圈帶動身體躍起、雙足離地,有時則在轉身的時刻加重速度與力道,讓迴旋的身體與揚起的裙擺牽動週遭空氣的流動。幾何線條的行徑,搭配極簡音樂大師史蒂芬.賴克(Steve Reich)的《為十八位樂師而做的樂曲》Music for 18 Musicians,在動作與音符的重複和變化中鋪陳出身體與空間的關係,也宣示整首舞作的主旨與身體風格。
空間中的身體
從開闊的中庭移步到三樓室內的走廊,馬上感受到空間的壓迫,黑暗中只有置於牆角和走廊盡頭上方的兩盞黃色燈泡,將舞者的身影投射在貼滿報紙的牆面上。封閉的空間如一座巨型裝置,在其中五名舞者各自起舞,她們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轉角處;擠壓著空間的牆壁是她們身體的倚恃,也是動作精力的反射板,當她們以極快的速度不斷重複著幾個簡單的舞步,賴克音樂中反覆累積的音符壓力,讓觀眾切身感受空間的重量。接著燈光一暗,觀眾被指引看向走廊的另一端,電梯門開處,光線溢出,先前在走廊跳舞的舞者們正擠身狹窄的電梯裡,而裡面的鏡子則有趣地反射出觀眾的視角所看不到的角落;於是觀眾同時看到舞者的正面與背面,並在電梯門不斷開闔的片刻,看到她們如玻璃杯裡的魚一般在有限的空間裡試圖移動、轉身。
視點與風景
在經歷了極度的封閉感後,三樓的半戶外廊道顯得格外的明亮與清新。一整排黑衣黑裙的年輕舞者在涼風習習的走廊上以縱列的隊形不斷快速地做著倚牆、轉身的動作,同時兩兩交錯換位,並由前面的舞者依次跑至隊伍的最後,讓此縱列在原地不斷地往前推移。重複與變化、移動與不動之間,從位於走廊一端的觀眾視角看去,眼前迴旋的身影、飛舞的裙擺與廊外因風搖動的綠樹形成一幅絕佳的風景。緊接著,舞者們在連接三樓與四樓的水泥梯上彷彿無止盡地來回奔跑,將舞作帶至頂樓空曠的露台。襯著台北城市的天際線,她們回到最初的動作,但以更大步伐、更高的騰躍,企圖將精力釋放到無邊的天空。
賴克的音樂、極簡而重複的舞步、加上空間與身體的緊密關係,再再讓人聯想起比利時羅莎舞團(Rosas)的舞蹈。然而《看得見的城市》裡多了空氣的流動感,少了羅莎舞團的重複中強迫性的壓力,但同時也少了動作中的心理張力與情緒累積。十二名女舞者奮戰不懈的精力與始終保有的流暢清新,叫人激賞;而藝術村的環境更成為界定此舞作風貌的決定性力量之一。舞蹈的環境劇場令人期待,希望這只是一連串合作的開端,而非驚鴻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