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我小學五年級的國語課，有一課是〈武訓興學〉，全班都要會背的：「有志竟成語非假，鐵杵磨成繡花針，山東堂邑姓武人武先生，單名叫做訓，兄弟早死，父母又不存……」文字有韻背來不難，尤其是「有志竟成語非假，鐵杵磨成繡花針」，這一句，深印我心。但是今天回想起來，光有恆心是不夠的，還要看是針對什麼樣事情的恆心：吃喝玩樂嫖女人有恆心，恆不了多久，一切都完了；殺人放火有恆心，隨時會被殺，死了還更慘，會有因果。要像孔夫子一樣，保持著長時間的一個清醒的守規矩者，太難了；這中間清醒最難，不清醒的守規矩者，最多，時間長短就不太重要了，因為不清醒，規矩是成不了方圓的，也就是不會真有什麼成就的。舉個例……時光倒流……

想學力道山，來練鐵砂掌

我十七、八歲的時候，台灣正在流行看電視上的職業摔角，豬木、馬場、鐵頭金英等等。馬場的鐵砂掌聞名江湖，世界高手，見掌變色。馬場的師父，是韓國去日本打天下的力道山先生，他的鐵砂掌，據說是跟早年的山東旅韓華僑學的，現在還可以在網上搜尋到力道山當年比賽的黑白影像資料。那時候的比賽還是真打真摔，不套招的，後來因為死傷過重，才研究出豬木、馬場時代的套招式摔角。

鐵砂掌，不是比誰的手掌硬，比硬拿根鐵棍就行了嘛！鐵棍比什麼都硬。簡單地說，鐵砂掌是吸取鐵銹的精華，透過藥水來泡手，讓鐵銹的物質，可以跟人的手掌和平相處，並存於體內，所以練習的方法，和藥水的配方，極為重要，否則，愈有恆心地練，愈危險。

當年，我正值陽光燦爛的年紀。說白了，就是年幼無知，羨慕力道山，不懂得高級功夫要有高級師父才行的道理。在我的忘年交中，有一位馬師傅，終生以練武人自居，懂一點鐵砂掌，我和另外一位同齡的陸軍中士戴朝南都想練，馬師傅也想教，那就練吧！

練鐵砂掌，當然首先需要鐵砂，也就是鐵豆子，要大小不一的，不能都一樣大，那樣會擠在一塊兒，砂子不活。我們買不起汽車零件裡的鋼珠，就找了一個休假日，跑到鐵工廠在煉鐵的殘渣堆裡，慢慢地挑出了大小不一、還帶著刺的小豆子，約莫三十公斤左右，回去買了個大鐵鍋，生了火，把鐵豆子放進鍋裡炒，要加醋。說也奇怪，鐵砂幾經攪拌，立即迅速生鏽，土黃色的鏽，不是深咖啡色的。把鐵砂炒完，放進一個陶製的小缸子裡，把缸子放到一堆石塊上，與彎腰下去練的角度相襯。

鐵砂掌練得好，雙手細白肥厚

第一式就是把雙手伸進缸內由缸邊撈向中間，將鐵砂撈鬆。然後第二式，就是將雙掌由鐵砂頂端，自然地插下去，一開始，誰也插不了多深，手指自然會彎曲，就停住了；不能像電影上那樣，下面生著火，人在鍋邊，很用力地亂插，那樣很快就會出事的，尤其不能用火。第二式插完，再用力抓一把鐵砂，算是第三式，就這樣，連練三式算是一把，第一個禮拜，每天只練三把就停，如果感覺沒有異樣，開始每三天加一把，循序漸進，練完一個人換另一個人練。

旁邊有個小火爐，木炭火，上面坐了一個陶壺，燉著中草藥的藥洗，用來泡手。那些方子的內容，至今我都不全知道，只曉得有一種有毒的草藥，是拿來中和鐵鏽與練習者血肉的關係；中間有醋，拿來美容皮膚用的。鐵砂掌練得好的人，雙手細白肥厚，用肉眼看不到任何老繭，如果滿手都有老繭，等於告訴別人，我練的只是莊家把式。藥方本來必須具備的一味藥，是鷹爪，以蒼鷹的為佳，到哪去找鷹爪？鐵杵怎麼才能磨成針？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