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十九年前，我還在表坊，抽空演出了台視的連續劇「春去春又回」，一個以男人為主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的三○年代的電視劇，香港編劇寫的劇本，男女主角為劉松仁、夏文汐，皆為香港人，其他主要演員還有馬景濤、雷鳴、曹健、邱福生、尹寶蓮等。

時 光變遷，現在要重拍，人物全非了。孫興演我以前演的角色「蘇三強」，一個碼頭包工，由反派轉為正派的角色。我則老了廿年，去改演原來由雷鳴爸爸演出的「余 佛影」老爺子，一個上海灘上在黑白兩道都舉足輕重的人物；戲裡有許多槍戲的場面，故事錯綜複雜，當一個電視劇來看，「春」劇是有許多吸引人的地方——如果 不要拍得太差。

哪來的心情演這麼沒勁的台詞？！

一代人，一代故事，一代人，一代演員，一代人，一代觀眾，一代人，有一代自己的記憶。悄悄地，我已經由下一代人，變成了上一代人，來演廿年前自己曾經參加過的劇。我本來希望自己可以重新渲染一下我要演的角色，對它躍躍欲試。

結 果這兩天重新看了劇本，主要的感觸並不是遙想當年這戲有多風光，收視率與口碑有多好，而是——當年從哪來的心情，去演這麼沒勁的台詞——對，尤其是「台 詞」，俗透了，像壞了太多的、你所看過的電視劇。天哪！！台詞在快速拍攝、快速演出，和快速欣賞的電視劇裡，多重要啊！！

我得去演一個上海 灘上在黑白兩道都舉足輕重的一個老爺子，說白了，就算是杜月笙吧，起碼也是一半以上的杜月笙。我卻在戲裡，每天要處理一大堆兒女情長的家務事，就算看不到 我怎麼處理江湖事，但是處理家務事，也太任務化了，事情需要我出現，我就得瞇著眼睛，滿了滿調地走出來，聽取事情，接受事情，處理事情，只看到劇情中的被 動，感覺不到這個角色在內心世界中的主動，有也是理所當然的那些電視劇話語，似曾相似到了極點。

好，問題來了，我要怎麼面對這樣的台詞，而 能演出一個真有樣子的、黑社會在企業界的龍頭老大？離真實的感受，會有多遠？！我從來不敢去期望，自己在電視劇裡的演出，會是一個時代性的、或者是劃時代 的經典之作，我只敢要求自己所演出的電視劇，每個角色都能達到值得一顧的水準就不容易了，就要窮畢生的精力了。現在怎麼辦？我要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想「余佛 影」這個角色，順著做各種不同的人的角度，改變一下體驗角色的慣有方式，全新地來試試看這種可能。

好劇本都死哪裡去了？

我 這種感受，其實正是要展現老演員的能耐的機會，可是我怎麼好幾天都覺得，老演員真是悲哀，真是沒輒，好劇本都死哪裡去了？？太陽都要下山了，人都要退休 了，好劇本還在那裡走三步退兩步，等於後退的愰悠，乾脆，自己下功夫，從表演方法，從台詞的微調，從不同的專注方法，小心地一場一場地，拍完他，演穩他， 想要揮灑自如，「上善若水」一般地好好，妙妙，妙妙，好好，做夢吧！！

在一個偶然的機緣裡，偶然地被一個觀眾看到，偶然地被記得，偶而地把它當成聊天的張本，偶然地……。

所 以不管是數十載地去演電視劇，還是一代人一代人的去看電視劇，電視劇不管是多麼地屬於大眾文化，但是匆忙的歲月，觀眾的接觸有限，精神有限，空間有限，目 標也變得有限，所有從事生產電視劇的人們，卻早已產生了精力極限，媽呀！！誰想看誰看，誰想說誰說吧！！電視劇就是來點綴的……，所以，要用功地去演，被 點綴是多麼榮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