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洞裡春光》描述五十歲的麥姬，住在英國的鄉村，她重病孫子的存活希望繫於赴澳洲治病，但家中卻無足夠積蓄。眼看孫子生命垂危，麥姬出外找工作籌錢，無奈年過中年，她四處碰壁，苦無方法之際，她只能下海從事色情行業。色情行業老闆米基看上她那雙雪白細嫩的雙手，給了麥姬有圓洞的隔間，藉由圓洞，麥姬用雙手為男人做性服務。麥姬接受了工作，卻因害怕熟人眼光而躲躲藏藏，但她高超的技術，在色情行業獲得「妙手艾琳娜」的稱號，甚至被同行挖角。麥姬籌到治病費用，在工作中找到了自信，還與老闆米基發展出微妙情誼。當麥姬將高額治病費交到兒子手中時，兒子起疑，進而發現麥姬賺錢的真相，激烈反彈。影片最後，麥姬的兒子因妻子對她的肯定與感謝而原諒了母親，麥姬的媳婦希望麥姬一同前往澳洲，但麥姬最終放棄跟著家庭登上飛機，而選擇留下來，與老闆米基在一起共度晚春。

工業革命、搖滾音樂、與蘇珊大嬸

李昂首先從英國在經濟、文化的先驅性開始談起。英國早在十八世紀開始工業革命，進入現代化過程；在國際性潮流中亦引領風潮，例如六○年代搖滾音樂崛起、搖滾樂團披頭四的超卓影響。台灣當時還在高壓集權的統治下，英國已在引領生活、思潮及前衛觀念。二十世紀初期，英國對世界影響力減緩，直到英國版星光大道中的蘇珊．鮑伊爾脫穎而出贏得歌唱比賽。李昂分析蘇珊大嬸：「全世界都有歌唱比賽，台灣也有星光幫，但是為何獨獨英國出現蘇珊大嬸？一位和本電影女主角同樣是年華已逝的中年女性，來自英國偏僻的鄉村，為何蘇珊大嬸不會出現在台灣的星光幫，也不曾出現在大陸的超女選秀節目？我們不得不同意這又是英國在流行文化和時代風潮中扮演的作用。」而蘇珊．鮑伊爾第二次落敗，李昂認為蘇珊爆紅後服裝和化妝逐漸走入主流，才造成落敗。她說：「因為她放棄了當初成功的原因。」

《洞裡春光》觸及中年女性及性的問題。當五十一歲的瑪丹娜還可以賣弄風騷，這時代的觀念已脫離了過去人們認為女性在更年期之後，「性」該被放棄和剝奪。隨著營養改變及醫療進步，五十歲的女人依舊可擁有健康的身體，讓中年女性重新享受許多事情。無論是蘇珊大嬸或片中的麥姬妙手，她們重新找到第二春，女人發現中年時除了成為黃臉婆，還有許多選擇。「但事情並沒有如此順利，女性進步過程遭到舊勢力的反撲，即使英國也是如此。」李昂表示。

六○年代卸除束腹和馬甲  新時代應關注中年女人的愛欲

女性主義議題爆發於一九六○年代，當時可可．香奈兒（Coco Chanel）是代表人物之一，由於她在服裝界的影響，帶領女性扔掉束腹和馬甲，更早之前她將男性的西裝改成女性的工作服，亦即今日的套裝。婦女運動直到嬉皮崛起、黑人民權運動，才如同齒輪般連動前進。女性當街燒毀胸罩，開始穿著不分男女的T-shirt，爭取自由，啟動女人性解放。

李昂謙稱自己一九八三年作品《殺夫》，亦引領女性風潮，使台灣的女性運動向前推進一步。隨後「酷兒」（Queer）觀念解放另一波性的光譜。「酷兒」在性欲與性向認同上以光譜式的概念，打破了男性vs.女性、男性特質vs.女性特質等二元對立之傳統界分和固定疆界，讓男女在認同和慾望上有更多的自由空間。而新世紀的女性思潮，該打破的是停經女人是否就放棄了自己的愛與性，然後優雅地老去？

麥姬在劇中做出正確的抉擇，她不去澳洲，不再從屬於家庭的一分子，勇敢地與社會觀感不佳的色情業老闆在一起，越過邊界。她在越界過程中經歷掙扎、痛苦，也遭遇兒子的挑戰，其中還面對自身不確定的過程、道德的掙扎。但女主角也不可能回到越界前的生活，她坦然地向小鎮說出自己從事的職業。「要越界後回去是很難的。」李昂讚嘆女主角的勇氣，笑說：「我想我不會擔心麥姬以後生活會不會有問題，她的一手好功夫，只會幫她賺更多錢。」

電影中麥姬面臨挖角，在新舊工作之間，她的選擇並非為了金錢，而是為了愛情。李昂說：「愛情可能是大部分女性的最終抉擇，即使是步入中年的女性也是如此，女人不像男人熱愛追求名利。」最後麥姬沒有隨著家人上飛機，可能是台灣女性做不到的。她說：「台灣女性可能會搭上飛機，繼續為家人做牛做馬，而不會留下來和工作性質邊緣的男性在一起。」

《洞裡春光》特別的改寫了老鴇和妓女的關係，色情行業老闆選擇的伴侶不是年輕的女人，而是沒有姿色的女性。影片中的米基也不像現實社會中的老鴇，強迫女性繼續下海為他工作。李昂對於麥姬和米基的感情表示：「他們的感情或許會因為彼此的年齡和歷練而互相體恤，從兩人的愛情中，可看出隨歲月而來的成熟與磨練痕跡。」

蛻變三部曲  麥姬成功展現自信與魅力

拎著行李的麥姬選擇不去澳洲，奔向老闆米基的懷抱，兩人熱情擁吻。李昂認為電影樂觀鋪陳女性蛻變的光明遠景，本來只是英國鄉下家庭主婦的麥姬，一開始工作時生澀，後來和同齡女性討論男性的生殖器官時卻侃侃而談，眼光和表現充滿自信和尊嚴。導演用三段細膩的處理方式，讓觀眾看見麥姬的蛻變，第一是當她右手受傷，改用左手時將婚戒拿下，表示脫離夫妻的約束；其次是朋友珍和麥姬談論已逝的丈夫若看到她從事色情行業時，不知道會有何反應，麥姬回家後，將全家福照片砸碎丟入垃圾桶；最終是麥姬將工作場所佈置許多畫和假花，彷彿看見女主角重起爐灶，東山再起。麥姬在劇中展現女人的魄力，反擊珍和她老公外遇，相較之下誰才不道德。片尾麥姬終於要了一隻又甜又膩的榛果巧克力棒，不再擔心發福體態，自信自足，種種世俗性別框架，她大膽拋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