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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正仁的崑曲之路和《長生殿》是分不開的。(新象文教基金會 提供)
藝號人物 People 崑劇「唐明皇」代言人蔡正仁

以半生功力 重塑全本《長生殿》

蔡正仁演了半輩子的唐明皇,將整部《長生殿》完整地搬上舞台,一直是他的心願。蔡正仁想要的並不是一個企圖仿古,只為呈現崑曲舊風貌的瓊樓玉宇,他要的是一座經過重新詮釋重新創造的《長生殿》,一座將唐明皇視為「人」,而不單只是一個「帝王」的《長生殿》。

蔡正仁演了半輩子的唐明皇,將整部《長生殿》完整地搬上舞台,一直是他的心願。蔡正仁想要的並不是一個企圖仿古,只為呈現崑曲舊風貌的瓊樓玉宇,他要的是一座經過重新詮釋重新創造的《長生殿》,一座將唐明皇視為「人」,而不單只是一個「帝王」的《長生殿》。

中國全本崑劇《長生殿》

第一本〈釵盒情定〉

3/31  19:30 

4/3  19:30 

第二本〈霓裳羽衣〉

4/1  19:30 

4/4  14:30 

第三本〈馬嵬驚變〉

4/2  19:30 

4/4  19:30 

第四本〈月宮重圓〉

4/3  14:30 

4/5  19:30 

台北國家戲劇院

INFO  02-25772568

提到崑曲,不能不提到《長生殿》;提到《長生殿》,又不得不提蔡正仁。

蔡正仁這個名字幾乎已經等同於唐明皇這個角色。蔡正仁是一九五四年上海戲劇學校第一屆「崑大班」培養出來的崑劇演員之一。這批至今從藝超過五十年的演員,直接繼承了傳字輩和俞振飛等崑曲大師的表演藝術,可以說代表著目前崑劇演出的最高水準。

蔡正仁戲路寬廣,不只能演出貴為天子的唐明皇,也能幽默可愛地把飢寒交迫的「窮生」演得活靈活現。以書卷氣著稱的崑劇「巾生」,自然更不在話下。他對《牡丹亭》的柳夢梅、《紅梨記》的趙汝舟都有獨到的詮釋。

蔡正仁不僅在舞台上,從一九八○年代開始在校園中推廣崑曲,從九○年起更擔任了十八年上海崑劇團團長,領導上崑編創了七十多臺新戲,整編兩百多齣老戲,成績斐然。

與《長生殿》是分不開的崑曲之路

蔡正仁的崑曲之路和《長生殿》是分不開的。一九五四年三月,他一進戲校學戲,便由沈傳芷老師開蒙,學演《長生殿.定情賜盒》。後更師承京崑一代大師俞振飛。他不僅一字一句、一舉手一投足地跟著老師學,更長年觀看俞振飛的演出,看完自己再演。聽老師講解優缺點,再一遍遍地琢磨老師和自己的演出。蔡正仁看得最多、演得最多的是《長生殿》中的〈驚變〉、〈埋玉〉、〈哭像〉等三折經典折子戲。

唐明皇一角在崑曲中,是由崑曲獨有的家門「大官生」應工,而非一般專司談情說愛的「巾生」。一般崑曲小生演員往往沒有足夠的「膛音」和作派以至「扛不起」唐明皇這個角色。飾演風流天子,不單要有一般小生的「風流」,更要演出「天子」的氣魄。蔡正仁的嗓音和作派不僅有君臨天下的氣魄,更是細膩無比。聽他聲聲細訴唐明皇國破家亡的悲愴與淒涼,那聲音彷彿在萬水千山、亙古長河間迴盪,催人淚下。

《長生殿》的經典折子戲中,蔡正仁特別喜歡〈哭像〉和〈聞鈴〉。〈哭像〉演的是唐明皇在楊貴妃死後,為她塑像,駐足雕像前追憶兩人共同經歷的辛酸血淚。十多支曲牌,一支連著一支,一唱超過四十分鐘。這樣的「份量」一般演員根本負擔不了。蔡正仁演來游刃有餘,聲情並茂,他說:「〈哭像〉這齣戲,不僅唱腔好,而且感情也好,作者的唱詞最能引起我的情感共鳴,每當唱『脫布衫』這段曲子時,我常一邊唱一邊淚水就在眼眶打轉了。」

〈聞鈴〉則是唐明皇倉皇西逃時,在途中遇雨,眺望群山,回首前塵,唱出大段大段淒涼悲壯的心情。一起首就是「萬里巡行,多少悲涼路途情。」完全一派天子氣魄,但光有氣魄是不行的,蔡正仁以為必須把唐明皇層層疊疊的心情,利用崑曲各種不同的腔格細緻地唱出層次來,才能徹底地將人物立在觀眾面前,在自己「百唱不厭」之餘,觀眾自然也就「百聽不厭」了。

光是唱好,是不夠的。蔡正仁以為演《長生殿》最考驗演員功力的,不是唱工,而是人物心理劇烈的矛盾。〈絮閣〉這折戲演的是楊貴妃因唐明皇私下和梅妃在絮閣相會醋勁大發,蔡正仁分析:「唐明皇在這齣戲中頗為被動,一方面自覺不妥,所以千方百計地掩蓋事實,另一方面還要擺出皇帝的架勢。這種『和稀泥』的表演確有難度,太隨便了不像個皇帝,太一本正經又令人覺得唐明皇這個人虛假。這些複雜的心理層次,使得這齣戲很有難度。」又例如〈埋玉〉,演的是唐明皇與楊貴妃在馬嵬坡的死別,也有極大的心理掙扎,也非人生體會與舞台經驗不足的演員所能勝任。

鎔鑄新舊打造當代《長生殿》

蔡正仁演了半輩子的唐明皇,將整部《長生殿》完整地搬上舞台,一直是他的心願。上崑的《長生殿》排了一本又一本,一個、兩個晚上的,折子串連的,整本大戲的都有,就是始終沒有辦法湊齊各方條件將《長生殿》完整呈現。蔡正仁想要的並不是一個企圖仿古,只為呈現崑曲舊風貌的瓊樓玉宇,他要的是一座經過重新詮釋重新創造的《長生殿》,一座將唐明皇視為「人」,而不單只是一個「帝王」的《長生殿》。分五天以上演出,為演全而演全並不重要,況且觀眾的負擔會太沉重;演三天?若因此必須刪掉一些支線和精采的折子,又太可惜。蔡正仁提出演四本,四本涵蓋了原劇五十齣中的四十六齣,保留了完整性,只刪除過於冗贅的部分,又兼顧了演出的實際需要。四本各以〈釵盒定情〉、〈霓裳羽衣〉、〈馬嵬驚變〉、〈蓬萊重圓〉為主軸,每一本又都由九場戲組成。每一場並不一定是原著中的一齣,有的是濃縮了原劇本中的二至三齣戲。每一本的第一場都是從洪昇原著的第一齣〈傳概〉而來,彷彿是每一本的引子,借說書人之口串講家門大意。若觀眾無法盡觀四本,也能收首尾完整之效。

單演折子和演整本戲,蔡正仁從觀眾的反應感受到全然不同的能量。以大段唱功,最為蔡正仁喜愛的〈聞鈴〉為例,單獨演折子戲時,蔡正仁總是覺得「這個戲不大好唱」。沒有前情的鋪墊,實難使觀眾和唐明皇一同在劍閣之上,感受雨聲鈴聲「一點一滴又一聲,點點滴滴又一聲,和愁人血淚交相迸。」的動人心魄。四本《長生殿》首演之前,蔡正仁很憂心在經過整夜兩個多小時的演出後,觀眾是否耐著住性子,留下來靜聽〈聞鈴〉。但是,首演過後,蔡正仁的疑慮全消,「台下那種鴉雀無聲、那種專注,唉呀,讓我感動得……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沒有理由不好好唱啊!」

四本《長生殿》中,有三十幾齣戲並無傳統戲的表演可以借鏡,必須完全重新排練,從無到有。蔡正仁認為此次新排的部分,與舊有劇目結合得非常好,他非常有信心地說,「基本上看不出老戲和新排間的痕跡。」他非常喜歡第一本的〈春睡〉,藉由舞蹈和音樂,把楊貴妃初睡醒時的情態生動地展現出來,猶如一個睡美人。雖然沒有舊有的傳承,但依舊是依照崑曲的美學來創造。現在有導演的整體觀照,還同時顧及了視覺上的整體美學,連斗篷顏色的搭配也都極其講究。又如〈復召〉,在劇本中「很有戲」,卻沒有流傳。上崑重新排出〈復召〉,演唐明皇逐出的楊貴妃,兩人卻又都思念著彼此,靠著高力士穿針引線才使得兩人復合。其中李、楊兩人的心情轉折甚大,有許多小細節都生動地展現出來。

經典折子戲保留原汁更添新味

大量地排演過去沒有表演傳承的劇目,蔡正仁以為應當會對崑劇劇目的增加起一定的作用。也透過這些新戲的創造,使青年演員有機會和老一輩藝術家們一起排練,傳承經驗,更嫻熟地從傳統中提煉精華,豐富表演。

在四本的演出中,該怎麼處理經典折子戲呢?蔡正仁和上崑並非百分之百地保持「原汁原味」,而是在全本的脈絡中加以處理。例如在〈聞鈴〉中,刪除了中間「提起傷心事」的唱段。舞台的處理上,也捨棄了傳統的調度,改在平台上演唱。但同時,蔡正仁非常強調,「傳統的好東西必須要保留下來。」

蔡正仁對於在〈埋玉〉的新設計,十分滿意。他在傳統的演法中,加入了很多新的調度,強調視覺上的美感,加強李、楊兩人生離死別的戲劇張力。「以前的〈埋玉〉過於平穩,跳躍性不夠,這種生離死別的時候,卻讓人有些使不出勁兒來。」他這樣評論傳統的演法。他甚至更動少許唱詞,「以前楊貴妃總是稱唐明皇『陛下』,現在我們加了個『三郎』。最後楊貴妃撕心裂肺地叫出一聲三郎,唐明皇一聽簡直心如刀割呀!」蔡正仁邊唸「三郎」,邊唸著鑼鼓演了起來,「兩個人跪了下去,跪著就這麼往前,兩個人就這麼擁抱在一起呀。這動作、地位調度都是全新的,但是跪步,叫頭都是傳統的。這兩個人的生離死別卻被大大地加強了,許多人看到這裡,都要流淚的。」蔡正仁以為新演法的本質是對唐明皇這個角色的重新塑造,此番唐明皇是以一個「人」的身分與情人死別,而非以「帝王」之姿令妃子自盡,而更富有人情味。

蔡正仁認為這些經典折子戲的新創造,應該被傳承下去。「戲是應該有發展的,以後演〈埋玉〉,或者是教學生也會按照新的教。戲發展到這個階段,很多人,包括我們演員本身都覺得新的比舊的好,為什麼以後不照新的來呢?」蔡正仁堅定地說,「我覺得這些傳統折子戲『得到新生』,如果我們還是按照老路子走,就算《長生殿》再有名,也很難得到當代觀眾、青年觀眾的熱愛。」

身為一個演員,蔡正仁對於觀眾的感受是最敏感的。他深深以為崑劇的發展是奠基於觀眾的,並始終深信「有什麼樣的觀眾,就有什麼樣的演員」,而不能要求觀眾去配合演員。崑劇的時代性也是建立於觀眾之上,「受當代觀眾喜愛的崑劇,就是富有時代性的。」蔡正仁始終堅持這樣的想法。

親見崑曲復興萬分感動

蔡正仁經歷了崑劇觀眾的萎縮和復興。在八○年代中期左右,崑曲的觀眾萎縮得非常厲害,「台上演員比觀眾多,實在不是形容詞,而是真實狀況。全上海的鐵桿(死忠)戲迷大約只有兩百個。」蔡正仁感嘆,「有次到校園中推廣崑曲,有個年輕人說自己喜歡崑曲,嘩嘩嘩,引起轟堂大笑啊!」直到九○年代中前期,蔡正仁即使對崑曲藝術抱著信心,但不曾真的覺得自己有機會親眼見到崑曲的復興。但是至,九○年代後期以後,隨著經濟發展,人們開始追求更精緻的藝術,二○○一年崑曲又被聯合國列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社會上對崑曲的觀感有了很大的改變。

四本《長生殿》二○○七年在上海首演前,有四十多位熱情的年輕觀眾找上上海崑劇團,自願擔任劇團的義工,這在上海可說是破天荒的事情。經由這些義工一個一個地請觀眾填寫問卷,竟然使問卷回收率幾乎達到百分之百。根據六千多張的問卷統計,十九歲至三十五歲觀眾,竟佔了百分之六十七。蔡正仁為此感動萬分,崑曲已然不是遺老遺少的專利了。「我當了十八年團長,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崑曲是最古老的劇種,卻有最年輕的觀眾!」蔡正仁激動地說,「觀眾的改變不只是很大,而該稱得上翻天覆地!」

崑曲正在蔡正仁的手中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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