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姬爾美可的新作《三次送別》邀請了「不跳舞」創始者之一傑宏.貝爾來共同編舞,由她本人擔任獨舞,並有現場樂團伴奏,主題是馬勒晚期交響曲《大地之歌》中的最後一樂章〈送別〉。傑宏.貝爾讓舞者腳穿厚重登山鞋、親自控制場上及觀眾席燈光、開口對觀眾講話、傑宏.貝爾上場要樂團樂手邊演奏邊離開、或者邊死在舞台、姬爾美可開口唱起聲樂…。
一九六○年出生的比利時編舞家安娜.泰瑞莎.姬爾美可(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級當代舞蹈大師,二十二歲就以雙人舞Fase震驚舞壇,三十年來創作超過四十個作品,足跡踏遍全球重要舞台,並獲獎無數。不過她卻也是近代舞蹈史中,一個尷尬世代之代表,怎麼說呢?
青年時期的姬爾美可就讀的是,舞蹈大師貝嘉(Maurice Béjart)所創辦慕達舞蹈學校(l'École Mudra),畢業後響往風起雲湧的美國「後現代舞蹈」,隻身渡海到紐約繼續習舞。回歐洲後雖然以一系列結合極簡音樂作曲家史帝夫.賴克(Steve Reich)的概念舞蹈受到好評,不過此時的歐洲大陸,籠罩的卻是碧娜.鮑許的「舞蹈劇場」旋風。等到新世紀的到來,眼看著貝嘉、康寧漢、鮑許等大師一一遠離人間,彷彿是整個舊世代的結束,但新世紀舞蹈的領頭羊角色,卻可能是新竄起的「不跳舞」(NON DANSE)新世代。
《三次送別》讓觀眾的思緒跳舞
「不跳舞」世代的作品倒不是真的不跳舞,而是在精神上完全背叛所謂「舞蹈」的形式與技法。揭竿起義的始祖便是曾來台演出,法國編舞家傑宏.貝爾,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作品Jérôme Bel(1995)。舞台上舞者以對自己赤裸的身體隨意擰捏、塗鴉甚至是當場小便…,作品以大膽對「舞蹈」傳統的完全顛覆,揭開了此一運動的序幕。
今年姬爾美可的新作《三次送別》3Abschied,便是邀請了傑宏.貝爾來共同編舞,由她本人擔任獨舞,並有現場樂團伴奏,主題是馬勒晚期交響曲《大地之歌》中的最後一樂章〈送別〉。值得一提的是,姬爾美可的作品中,受美國極簡主義音樂影響,常帶有淡淡的東方哲學氣味,而馬勒的《大地之歌》便是以中國詩人李白、王維等人的詩句為靈感譜成,最後樂章《送別》描寫關於死亡的到來。
想當然爾,傑宏.貝爾不會讓姬爾美可一如往常輕盈流轉地漂亮跳舞。舞者腳穿厚重登山鞋、親自控制場上及觀眾席燈光、開口對觀眾講話、傑宏.貝爾上場要樂團樂手邊演奏邊離開、或者邊死在舞台、姬爾美可開口唱起聲樂…。筆者觀賞的這場,演出最後在觀眾席中支持與反對兩派的相互叫罵聲中,姬爾美可堅定無畏地慢慢走向台前,完成最後一個動作後結束,現場頓時響起前所未有沸騰般的掌聲(與噓聲)。這一刻便是「我的作品不是要讓舞者跳舞,而是要讓觀眾的思想跳舞」(傑宏.貝爾語)之「不跳舞」精神最佳展現。
「不跳舞」世代已教出下一代編舞家
當人們還帶著懷疑的眼光看著「不跳舞」?這個世代的編舞家早已紛紛進入舞蹈學院,培養出更新一代的編舞家。巴黎這一檔期剛好有兩個案例,首先是巴黎國際大學城劇場推出兩個整天的舞蹈節“After P.A.R.T.S.”。由姬爾美可創立,歐洲最前衛的P.A.R.T.S.舞蹈學校,早已聘請傑宏.貝爾和維爾.李-羅伊(Xavier Le Roy)擔任編舞教授,此舞蹈節就是其八年級校友的十三個創作。演出集體地延伸「不跳舞」概念,有人原地旋轉三十分鐘,不停地說他的舞蹈跟生活所有的事都無關(Not About Everything);有人拉了張椅子,乾脆只是要觀眾問她問題(Trash Talk);有人提著超市購物袋只是跟觀眾談家鄉巴勒斯坦的問題(An Attempt to Understand…);更驚人的是,有男舞者扮起德國現代舞蹈先驅瑪莉.魏格曼跳舞…。
龐畢度美術館劇場則推出,亞蘭.布法(Alain Buffard)的《一切都好》Tout va bien,此作品由他與法國翁傑舞蹈學校(École supérieure du CNDC)的學生共同發展完成,延續其結合美術造型與行動藝術的風格,探討的是國家暴力。
姬爾美可的尷尬在於,舞蹈史的進展太快,而她的龐大觀眾群們,並不一定能跟得上。雖然她早在十五年前便建立了新觀念舞蹈學校,可今天以「不跳舞」踏上舞台,仍然是需要極大勇氣。放手交給下一代吧!明年亞維儂藝術節的藝術總監,大膽交給「不跳舞」的編舞家波希.夏瑪茲(Boris Charmatz),再次宣告了這個運動的時代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