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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夫.萊許在磁帶音樂作品上的實驗,是電子音樂發展史上舉足輕重的貢獻。(本刊資料室 提供)
大師.經典 Maestro and Master piece 史提夫.萊許/探索作品

從磁帶到現場演奏 織疊交錯的奇妙樂境

史提夫.萊許與電子實驗音樂

史提夫.萊許從錄音磁帶發展出來的phasing process,是其創作技巧與理念的基礎,也是電子音樂發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而後,不能滿足於磁帶的限制,萊許更將phasing技術擴大運用,不但應用在現場演奏家上,也運用在跨領域的裝置作品中……

史提夫.萊許從錄音磁帶發展出來的phasing process,是其創作技巧與理念的基礎,也是電子音樂發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而後,不能滿足於磁帶的限制,萊許更將phasing技術擴大運用,不但應用在現場演奏家上,也運用在跨領域的裝置作品中……

一九六○年代史提夫.萊許在磁帶音樂作品上的實驗,尤其是以phasing process(相位偏移的過程)作為創作技巧與理念之基礎,無疑是電子音樂發展史上舉足輕重的貢獻。《天將降下大雨》於一九六五年首演後所受到的矚目,讓萊許在隔年迅速完成了結構更成熟、設計更縝密的《出現》與《口風琴》Melodica;緊接著,萊許大膽假設與思索,將phasing(相位偏移)技術由磁帶機器轉而應用在演奏家上,因此著名的phase系列器樂作品誕生。六○年代晚期,更將此技術延展至跨領域之裝置作品;其原創的力量不但影響同時期菲利普.格拉斯之早期作品,在現今的極簡作品中仍可見其足跡。

一句話語  織疊錯落成樂

受當時具象音樂(musique concrète)的影響,萊許早期的磁帶作品喜愛以日常生活的錄音為素材來源,尤其是言語,但不同於當時的作曲家,他不喜歡過度扭曲原聲,認為這樣會失去保有「記錄」的意涵。《天將降下大雨》的基本素材來自一位黑人傳教士的一段話語節錄,以關懷冷戰升高的議題為發想,而《出現》則是以音樂直接呈現當時社會上種族問題的壓抑與不公。

萊許自認《出現》是《天將降下大雨》的提煉版,不論是在結構設計或是音樂性上。當時的委託是為了一場慈善音樂會,為一九六四年哈林區暴動中一群被判刑的黑人青少年再審案來募款。作品中的單一素材“come out to show them”也是擷取自其中一位青少年的訪談錄音,述說他被警方毆打,到醫院還需掀開傷口來證明證詞:“I had to, like, open the bruise up, and let some of the bruise blood come out to show them.”Reich善用其語韻自然流露出的音樂性與節奏感,在長達十三分鐘的作品,這句話或其片段以磁帶迴圈(tape-looped)的方式不斷循環撥放。開始時,兩個相同內容聲部同步播放,不久後精采的phasing process開始,在聽覺的感知上,最初會產生殘響(reverberation)的錯覺,隨著秒差逐漸擴大,殘響的延長在不知不覺中轉化為切分交錯的節奏。“come out”在此時很明顯地變成co-ma-ma、co-ma-ma-ma、co-ma-ma-ma-ma……的動機發展,甚至副旋律(sub-melody)的衍生;而“Show”裡的sh也另被擷取出來,玩弄出像是沙鈴的聲響與節奏感,直至sh的聲音攫取整個頻譜。

 

在雙聲道phasing in與phasing out,玩弄齊奏與微分秒差之間所造成節奏的趣味與運動感,萊許更在形式上精心設計,以逐漸增加聲部來堆疊出聲響空間位移的複雜效應,尾聲以八個聲部的素材迅速移動、閃爍在雙聲道的空間中,複雜到字詞已近乎完全聽不清楚。如此一來,由語詞(text)逐漸轉化為音樂織度(texture)上的複雜交錯,是否暗指機器的無情程式超越人類可以控制的範圍?萊許是否企圖以音樂暗寓當時種族問題的不公與反抗?較於前期作品,《出現》展現更具系統性的創作手法,以及具層次性的思維,在表面上似乎極簡的反覆,卻產生語意學、聲響學、聲響心理學及心理學上的相關結果。

放下磁帶  演奏家上陣phasing

《口風琴》於《出現》首演後的同年五月,以一天的時間就完成,無論在結構與技巧方面,幾乎完全相似。然而,萊許也在此時發現到用磁帶作相位偏移的限制性,他曾說:「我開始覺得自己像是陷在實驗室裡的瘋狂科學家。」他開始思考移植相位偏移技巧到現場器樂演出的可能性,他說:「雖然相位調整像是為磁帶技術而生,實際樂器的演出似乎做不到,但另一方面,我也想不出比讓現場器樂做相位差的過程更有趣的事。」於是在一九六六到六七年間,《簧樂相位》Reed Phase、《鋼琴相位》、《小提琴相位》Violin Phase等三首作品產生,為一位演奏家與磁帶,或是為兩件相同樂器;這些作品其實在音樂設計上較磁帶更為精緻,尤其在織度與對位層次上。

由於萊許與現代藝術家羅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的相識,在其所帶領的「藝術與科技實驗」(Experiment in Art and Technology,EAT)計畫下,得以和其他藝術家、科學家與工程師合作,也由此促成了一九六七年一系列在紐約視覺藝術學院(School of Visual Arts, New York)的演出。《我的名字是》My Name Is(1967)近乎於裝置藝術作品,在演出時,一群自願的觀眾對著麥克風說出自己的名字,然後此錄音會即時以迴圈式反覆播放,而且phasing至聲響空間裡。作品《鐘擺音樂》(1968)(註)中,要求麥克風需以離地面等距地從天花板懸吊,每支的正下方放置一個面朝上的揚聲器,然後麥克風要像鐘擺般規律晃動,每次接近揚聲器時,所發出的反饋聲(feedback),作為操作相位偏移的基本聲響素材。演奏家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與觀眾一起坐著聆聽反饋聲所造成的、多聲部脈搏般的聲響效應,直至麥克風的晃動逐漸因空氣阻力而停止,反饋聲變成單一持續音,此時,演奏家們的工作就是拔掉擴大機的電源插頭。以另一角度來思考,在經由早期作品的歷練後,萊許大可玩弄更精密的設計、更誇張的操作,為何這首作品像是完全走回無人為操弄的自然性?在他一九六八年發表的著名文章〈Music as a Gradual Process〉(後來也被當作是低限主義的教條)可窺見,《鐘擺音樂》也許是最接近他的初衷:「演奏與聆聽一段緩慢變化的音樂進程,就像是拉著鞦韆,放開它,然後觀察它擺動而至停止。」「一旦進程的設計與裝載完成,就讓它自行運作……」

極簡純淨  能否跨越時代?

萊許在磁帶作品上的創作僅止於一九六九年,但相位偏移的手法仍持續實驗於器樂作品上;直至一九七六年,當萊許發表《為十八個樂手所作的音樂》,以及格拉斯完成《沙灘上的愛因斯坦》Einstein on the Beach時,兩人(雖長期分道揚鑣)同時認為極簡主義這詞已不足以代表他們的作品。一九八○年代以來,極簡主義的教條限制似乎愈來愈鬆脫,萊許文章所設立的「教條」標準似乎也搖搖欲墜,年輕的極簡主義作曲家開始自行給予為所欲為的自由,創作似乎變成是他們的個人習慣而不是想法,更不是深思熟慮後的產物。約翰.亞當斯接受「後極簡主義」(Post-Minimalism)的封號,號稱不須管控在嚴格的系統設計之下,可以混搭「後現代」(Post-Modernism)與「新浪漫」(Neo-Romanticism),任何風格都可以用在同一首作品中;他常在大型作品中,讓極簡的素材退居伴奏,以抒情歌唱般旋律置於其上,便宜且荒謬的組合可見一般。格拉斯而後也走向所謂後極簡主義之路,其實更揭露其虛弱的作曲技巧,總以腫脹的分解三和弦、切分節奏、搖滾樂團似的重擊和聲,試圖堆疊出戲劇張力。

擁護與厭惡極簡音樂的族群,一直以來是相當極端的。來自當代作曲家嚴厲的批評,多是在基本結構層次上的懷疑——它標榜極簡、極純淨的形式,也就是所謂purest oneness(編按:最純粹的單一性),但是這個oneness的程度是非常簡單的,沒有經過洗鍊,也沒有經過unified(編按:一致化)的;當然,也許與它受到流行音樂的影響是有關連,也許因為這樣,它要求的聆賞方式是非常表面的、赤裸裸的,聆賞者不用想像或「學習」就能得到的。相較於經典作品,不論呈現出來的是一個看似艱難或是簡單的產物,它經由時間與空間上反覆驗證,所維持的多層次美感與跨時代性,極簡主義顯然是非常薄弱的。然而,萊許似乎是在這之中最能被歐洲現代主義者推崇與尊敬,他像是極簡主義忠誠的信徒,努力維繫其教條,在嘗試一些大型作品後,還是回到小型室內樂的編制,認為較能表達他所追求的——精密的對位聲部、有系統的結構、對稱形式、和聲循環等,藉由相位偏移的過程來呈現。

 

註:為三支或更多麥克風、擴大器、揚聲器與演奏者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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