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聽了南管演唱家蔡小月的錄音,讓林文中「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因而展開了排練場上的南管追尋,林文中帶著舞者學南管,《小南管》演出時也非常後設地讓自己和眾舞者成了「南管私塾」的新生,時而依著絲竹樂曲款擺身軀,讓現代舞的身體逐漸被南管戲的科步(基本動作)滲透;時而端坐樂師身旁,隨著演奏的曲牌咿呀學唱。
新點子舞展 林文中舞團《小南管》
5/20~21 19:30 5/21~22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6/2 19:30 台中市中興堂
6/7 19:30 衛武營藝術文化中心281展演場
6/8 19:30 屏東縣藝術館
INFO 02-33939888、28913306
傍晚時分走近林文中舞團位於北投靜僻社區的排練場,便聽得一縷洞簫曲聲,彷彿靜謐幽暗世界驀然伸出的線索,拉著人繼續緩步前進。
世界在不知不覺間,轉換了次元。聽著悠長的曲調,油然生出這樣的感受。
林文中端坐小間,在這陣旋律中說起《小南管》,倒是一點也不古雅,劈頭一句:「我都跟人說,《小南管》是不懂南管的人做的節目啦!」
但他目光炯炯,興致高昂,如何站在初階認識的角度,引領觀眾對南管發生興趣,有所體悟,成為這支「小」系列最新作品的最大挑戰。
但,為何是南管?機緣加上不服輸使然。
熱情挑戰冷門音樂
二○○九年,林文中發表舞作《情歌》,其中用了一支南管樂曲《望明月》,但除了服膺「取用世界各地的情歌」訴求外,沒有太大意涵。朋友見他用了南管,問有沒有興趣聽蔡小月的南管錄音(見右頁延伸閱讀),不想林文中一聽,旋即被蔡小月的嗓音所惑:「那種聲音在世界各地都沒聽過。有種詭異。說很美也不見得,但有種很粗獷的生命力,和西方音樂全然不同。西方音樂有種可預測性,比較著重當下的感官刺激,但南管是不可預期的,像一個媒介把我帶到另一個世界……」林文中一陣朗笑:「都是蔡小月的聲音,騙了我走這一回。」
南管的雅致莊嚴,聽之固然典雅優美,但不可諱言,是聆賞門檻相當高的傳統藝術,這點恰恰對上林文中的胃口:「我個性比較硬,知道什麼比較難,就想拼整晚……」最佳案例正是去年的《尛》,林文中拿鮮少一口氣演奏全本的巴赫十二平均律,找來鋼琴家現場伴奏,從聲音發展舞蹈:「做這種作品,第一是不讓觀眾睡著,第二是巴赫的音樂結構很數學,能否找出線索,組成一個讓人理解的故事,是我最重要的課題。」
然而南管比巴赫更冷門,一般人的聆聽經驗更少,更難勾起內在感情,「就是冷到爆啦!」林文中又笑:「不過,對於熱的作品,我好像不太有興趣……」
劇場裡的另類南管導聆
既然挑了冷到極點的音樂類型,如何攻克?或說怎樣為觀眾和南管搭起友誼的橋樑?
林文中拿出一卷演出結構,細細解說;說之不足,又開拔至排練場上,只見一群年輕靈活的舞者在前方暖身,數名樂師則坐在後面cube上,吹奏一曲南管如拖著裙裾的古典美人徘徊觀望。傳統和現代,一前一後彼此遙望,如何貼近並交融?
「開補習班啊!」那一卷結構表上註記著課程——不,是表演流程。原來,林文中非常後設地讓自己和眾舞者成了「南管私塾」的新生,時而依著絲竹樂曲款擺身軀,讓現代舞的身體逐漸被南管戲的科步(基本動作)滲透;時而端坐樂師身旁,隨著演奏的曲牌咿咿呀呀學唱。
之所以有這所南管私塾,一部分是基於林文中認為「若無導覽,大眾可能更無法接近」而有的另類導聆方式,一方面,他希望藉由各種提問,重新發現自己,或說現代人與傳統藝術的關係。
大半年來,除了排練場上和舞者一同學習南管的唱腔與科步、寫南管學習日記外,林文中也扛著攝影機四處訪問,小朋友、家庭主婦、專業舞者……都是受訪對象。問他們:「什麼是南管?」「南管和你有什麼關係?」「有興趣學南管嗎?」遲疑和不解占了多數,唯一例外是小學生,「因為課本有寫:南管是一種絲竹樂器。只有小朋友能正確回答。」
訪談人也包括了《漢唐樂府》的陳美娥與資深舞者吳素君(一九九六年為漢唐樂府《豔歌行》編舞者)等人。林文中心知肚明,即使《小南管》的形式和初衷都為了拉近觀眾距離,但傳統藝術結合現代元素,往往容易招致批評,而陳美娥的一番話卻如醍醐灌頂,強化了他的創作信念:「她的意思是,現代的東西做好,以後就會變成傳統。現代和傳統都一樣,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做到精緻。」
最終仍為尋找心之安頓
南管的科步一如音樂,節奏悠緩而充滿儀式感,要向來活在快速步調中的舞者極盡收歛,林文中也說:「很難!」
主要是呼吸的問題。現代舞常見舞者在大力吸吐氣息間快速動作,南管的科步卻講究內收、悠長的呼吸方式,這種內斂的控制,伴隨著幅度窄小的肢體流動,舞者在轉換時煞費心思。
轉換系統需要耐心以對,有時舞者也誠實告訴林文中:「南管跟我沒有關係。」林文中反問:「那什麼才是有關的?」答:金錢、愛情、食衣住行……
這便也歸結到補習班學成後需要面對的大哉問:學了南管,知曉南管,又如何?
林文中用舞蹈回答,事實上,這個答案指向性可能遠較南管還大。若舞蹈為美,音樂為美,藝術都是美,卻從不實用,而是為了讓心安頓下來。
這樣的歸納或許抽象,但若非如此,如何能解釋當一腳踏入排練場上,聽見洞簫聲響剎那,浮現心底的靜謐感?而南管唱腔的無盡連綿感,彷彿將時間軸線拉的舒緩而長,剔盡了瑣碎的生活細節後,旋律本身和聽者的知覺無礙交流著……「世界是新的,感情是舊的。」林文中語重心長。顯然,頑童難逆料的印象底下,仍是個念舊的編舞家。
南管古樂 細膩極致
南管為一古老樂種,據信在唐宋 時期便已出現,後於中國南方沿海扎根,成為文人雅士的流行娛樂,福建泉州更堪稱南管之城。隨著十八世紀泉州移民來台,南管也在台灣生根茁壯,且在一九七○ 年代隨許常惠等學者研究後蔚為潮流,頂峰當為台南南聲社赴法國參與音樂會表演,蔡小月的歌聲經由法國國家廣播電台錄音的唱片傳頌,成為南管經典傳奇。
南 管的演出型態和樂器規格因歷史悠久而有許多規範,傳統上樂隊呈倒V字型排列,上方者稱為「上四管」,包括拍板、琵琶、三絃、洞簫和二絃;下方者為「下四 管」,包括四塊、叫鑼、雙音、響盞和噯仔,合稱為「十音」。音樂則分為「指」、「譜」、「曲」三部分,「指」是可彈可奏,「譜」是器樂曲,「曲」則為演唱 用的散曲,也是最普遍的南管類型。
除了音樂演奏外,南管也衍生出劇種「南管戲」(又稱梨園戲),有其特殊的表演程式,稱為「十八步科母」。由於最初表演空間小,使程式動作十分講究細膩度,而南管戲也因為種種嚴謹的規範,造就了極致的表演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