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台灣的爵士樂愛好者而言,《然而,很美》提供了少見的閱讀樂趣,隨文字營構的影像同時引出讀者心中的樂音記憶,填補了樂迷對於爵士傳奇的距離感、豐富了嗜好所屬的投射想像,在讀閱許多不甚令人愉快的故事情節下,在惜惋、驚愕又欣喜交摻的情緒底,實仍令人生出了「然而,很美」之感。
「拼湊、想像、建構……」是人們慣習認知外在世界的方式,極其日常;也因為日常,而易於瑣碎、乏闕構架。僅有認真對待或者熱情燒炙,才有結系成片的可能。這是多數人都曾擁有的經驗,喜愛球賽、音樂或其他什麼,而有了追逐的對象,透過各種枝節的資訊構建出一個個場景,為片段的場景補白,進而組成故事,開啟自己與想望之境的通道,滿足自己並療慰「珍知—炫耀」的嗜癖者通病,也拉近與那個世界的距離。或許可以說,《然而,很美》But Beautiful一書就是以此般方式為起點的。
以觀點編織起傳奇故事
爵士樂作為上世紀美國當代文化中極為重要的藝術項目,與非裔美國人的生存發展具有相當關係;而後,更在其融合的特性與美國熔爐社會的雙線交疊下,營創出各個層次、各種面向的「舞台」;作為促動發展與隨波浮沉的主角們在這樣進展快速又環境雜繁的舞台上,發生過無數的故事,一段野史、一句傳語,都是爵士樂愛好者們情感的託寄。透過這些傳述,每個樂迷都與這些傳奇們更親近,因而傳記性質的書籍一直受到樂迷的青睞。
然而,《然而,很美》這樣一本副標定為“A Book about Jazz”的書,雖很容易攫抓爵士樂喜愛者的目光,卻也因為沒有掛連某位大師之名、某個樂派或某個概念破口,具有相對容易被略過的風險。作為毛姆獎(Somerset Maugham Award)獲獎作品雖略具助益,但本書卻是倚靠著同好口碑,緩緩地得以讓更多人觸讀;當然,這樣的效應或許可以作為「該書寫作應有可觀之處」的旁證,畢竟愛好者間的評價總是殘酷。
作者傑夫.代爾(Geoff Dyer)透過艾靈頓公爵(Duke Ellington)巡演旅程的短文隔劃,一篇一篇切換主角,述說著這幾些傳奇人物的故事,篇概可能是主人公的某個時期,亦可能幾近一生。對於爵士樂愛好者而言,文中的許多場景與脈絡,可能曾藉由某個機緣得知,使得觀者在遇見已知情節時,定會生出「共鳴之喜」,此也成為內行人的專有讀趣。當然,若未曾知,亦無損純然的閱讀之趣,代爾仍具有相當的「說故事」能力。
代爾之筆將這些斷篇完構為故事,若僅止於旁究援引之博深,那麼便只停留在集收與編撰的苦工,對於閱讀樂趣的貢獻仍是有限的。之所以此書相較能夠獲得傳讀,較有意思的是在故事織組與句構,代爾將自身對於行文所至之人、事的觀點,給融合了進去。其自稱此為「想像式批評」(imaginative criticism),某個程度也說明了,雖然敘事過程中放入了片段事實或傳世野史,但為了完整呈現其對該篇主角之價值判斷,寫作理路上所進行的虛構、動向與言喻安排。
愛好者內部的分享與對話
對於相關故事與爵士樂有所認識的讀者,讀之當有更深的體會,甚至可以猜測到代爾的某些觀點為何會如此模塑,知其所謂何來。這個層次的讀趣來自於同為愛好者內部的對話、分享,甚至是論辯。此番趣味不僅作用於吸引同好,亦是夾著認同與挑釁的雙重勾引;以寫作而言雖不可說是少見之技,但可在見其企圖之同時見其筆功。
此外須一提的是書末附印了名為〈傳統、影響與創新〉的後記,篇幅頗長,完整地展現了代爾對於爵士樂的看法。若以閱讀的情緒而言,與本文連讀是有所衝突的(作者也言明了此篇非本文的一部分)。該篇論述伴隨例舉很容易讓人閱讀的同時即產出認同的傾向,雖然是代爾評論式文章寫作與爵士樂認識的火力展現,但對於讀者而言是具有危險的,畢竟該文解構後的每個觀點,仍有其他的角度與空間存在,閱讀時需略甚小心。
回歸本文,對於台灣的爵士樂愛好者而言,本書提供了少見的閱讀樂趣,隨文字營構的影像同時引出讀者心中的樂音記憶,填補了樂迷對於爵士傳奇的距離感、豐富了嗜好所屬的投射想像,在讀閱許多不甚令人愉快的故事情節下,在惜惋、驚愕又欣喜交摻的情緒底,實仍令人生出了「然而,很美」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