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札特雖屬古典時期的德奧系作曲家,然其中早期作品裡展現了更多南歐式的清澈與幽默。因此無論在詮釋的品味和觸鍵的方式,筆者過去即頗為欣賞某些法國鋼琴家指下的莫札特,而艾爾.巴夏的演奏也正突顯了此一特質,尤其是第三樂章中賦予各段變奏層次分明的音樂個性,令人回味無窮。
艾爾巴夏鋼琴獨奏會
10/4 台北 國家音樂廳
在經濟不景氣的時候人們常以冷笑話解嘲,譬如說台灣的「大學密度超高」+「市場急遽緊縮」=「天上掉下一塊磚隨便就會砸到一個正在街頭求職的博士」。同樣地,過去半個多世紀以來,各項國際鋼琴比賽在世界各地蔓延,應運而生的冠軍人數恰與古典音樂市場的萎縮形成反諷式的對比。瀏覽國際鋼琴比賽資訊網站,「某年某比賽的冠軍如今安在?」往往成為一些圈內人茶餘飯後酸溜溜的話題。
黎巴嫩鋼琴家艾爾.巴夏即曾不幸淪為這類議題的標地人物,因為他在一九七六年贏得的不是一般比賽,而是地位崇高的伊莉莎白女王國際鋼琴比賽冠軍,然在隨後數十年間,他卻幾近消失於古典音樂的主要舞台。此次首度抵台演出的消息曝光之初,或許有部分觀眾不知其為何方神聖而遲疑,我卻抱著十足好奇的心理期待這場音樂會,一方面是想聽聽傳說中他所展現的純正法國鋼琴美學是否寶刀未老,二方面則想看看這位異常低調的大賽冠軍,如何以音樂破解人們過去對參賽優勝之路所抱持的刻板印象。
看似平常的曲目安排潛藏一縷巧思
從古典到浪漫,四位主要作曲家的作品以上下半場各兩首的方式布置,看似了無新意的曲目安排卻潛藏著一縷巧思,亦即在節目前半段將莫札特早期作品充滿陽光而爽朗的風格,與拉威爾作品最晦暗陰沉的一面對尬。莫札特雖屬古典時期的德奧系作曲家,然其中早期作品裡展現了更多南歐式的清澈與幽默。因此無論在詮釋的品味和觸鍵的方式,筆者過去即頗為欣賞某些法國鋼琴家指下的莫札特,而艾爾.巴夏的演奏也正突顯了此一特質,尤其是第三樂章中賦予各段變奏層次分明的音樂個性,令人回味無窮。
對於以無堅不摧的彈奏技巧作為上台基本門檻的世代而言,拉威爾的《夜之加斯巴》確實經常被當作一部炫技的利器,再好一點,或許是用來比較哪位演奏家的調色盤裡有更華麗的顏料讓他恣意塗抹。然而艾爾.巴夏當晚的詮釋奇妙地化解了這一切,在崇高的詩意與恰到好處的暈染下,人們或許不會去注意這位年過半百的鋼琴家仍保持著極為完善的彈奏技巧。
若說整場音樂會在《夜之加斯巴》終曲〈斯卡波〉著魔般的節奏聲中達到最高潮,或許也不為過。因為艾爾.巴夏趨於平和而低調的語法,使下半場原本充滿浪漫色彩的貝多芬與蕭邦奏鳴曲顯得戲劇性薄弱、張力不足。蕭邦《降B小調鋼琴奏鳴曲》各樂章本身及樂章之間的結構平衡問題,始終在樂界充滿了爭議,艾爾.巴夏捨棄了第一樂章呈示部的反覆,卻保留第二、三樂章裡的所有反覆樂段,讓整首奏鳴曲呈現一種「中廣」體態,筆者並不認為是個最佳的解決方案。
精緻法式佳餚的最後甜點
任何一餐精緻的法式佳餚都不應錯過最後的甜點!艾爾.巴夏為熱情的觀眾獻上兩首安可曲,的確激起了音樂會的第二次高潮。似是擺脫先前在蕭邦奏鳴曲裡總是欠缺的那臨門一腳,此時顯得完全放鬆的艾爾.巴夏彈出了音色與情感均至昇華境界的《升C小調夜曲》(遺作),隨後的拉赫瑪尼諾夫《G大調前奏曲》(作品23-5)屏除了俄式排山倒海的音浪襲擊,代之以細膩而詼諧的節奏和層次對比,讓人對這位俄國作曲家的音樂產生了耳目一新的感受。
筆者不知道卅餘年前參賽獲勝曾為艾爾.巴夏帶來什麼,但可以確信,他已在這個初秋的時節,帶給台北現場觀眾們一個非常特別的鋼琴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