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外表坊所呈現出來的,其實是一齣很傳統的戲,她們沒有過多地進行戲劇手法上的探索,也沒有強加現代劇場的元素,我們找不到任何的確實的理論來為她們加分,可是這齣戲確實很好地出現在視野中。從某種角度來看,她們身上恰好代表著一種成熟穩重的創作觀,這創作觀也是大陸戲劇人目前極度缺乏的。
外表坊的《春眠》是一齣標準的女性主義戲劇。儘管它改編自一篇美國小說,但編導賦予的女性主義觀念卻是自我的。從女性主義角度出發的愛情觀深入到戲劇的每一寸肌膚,提供給觀眾一個相對狹隘的視點,這種視點多少會讓男性觀眾覺得不舒服,但卻是一種必要的創作態度,檢驗自我意識化文本的唯一標準,就是觀眾的態度。事實上,儘管作為男性觀眾,視角問題衝擊了傳統思維,可仍舊會認為這是一齣成熟、完善的戲劇,實屬難得。
女性主義創作觀下 打造出了溫情的一脈
故事從兩個老人開始,現實生活與回憶不斷交替,他們是整齣戲的主角,此外兩個演員,不斷扮演各式各樣的角色,出現在兩個老人的生命中,同時他們還承擔敘事者的功能。從相遇、相戀、第一次背叛,再到衰老之後的離棄。《春眠》脫胎於情感,但又不拘泥在情感之中。戲劇中的背景和所關注的生命群體,逐漸也顯露出作者較為龐雜的格局觀。兩個人的相識在美麗島事件時期,而作為整齣戲矛盾的高潮點的發生地,也有強烈的關注失智老人群體的印記。可以說,作者很好在完成敘事這一戲劇傳統功能的同時,給予了不少自我觀點的陳述。
作品中對失智老人生活狀況的描繪有不少筆墨。這似乎是台灣藝術工作者目前最熱中在作品中探討的話題。從楊力州的紀錄片《被遺忘的時光》到短片集《昨日的記憶》,這種廣泛地對失智老人群體的關注,不僅呈現出優秀的藝術作品,更加得到了廣泛的尊重與認可。相對於生死,衰老是我們真切在體會的過程,莎士比亞的戲劇作品中,尚有不少的劇碼把目光投射在人的衰老中,這是一種本能的出發點,甚至可以被稱為一種傳統。任何藝術作品都不應該只存在於人們對古希臘悲劇的幻想,對權力的迷戀,對英雄主義的依賴,甚至是政治批判。我們從有記憶的一刻開始,就在目睹身邊人的衰老,而又在不知不覺中,經歷著自己的生命過程。在這個過程裡,我們對愛情的體會,對親情的理解,也在不斷發生變化。正是基於此,《春眠》用了最恰當的表述環境,帶動了愛情與親情命題的展示。這是整部作品中最讓人刻骨銘心,也是最有意義的部分。強烈的女性主義創作觀,在帶給我們相對狹隘視點的同時,也打造出了溫情的一脈。
舞台被導演靈活地運用起來,表演區域被限定在一個圓圈之內,每一處光影交替,我們似乎都像是在看電影一樣。在銜接上,導演也的確從電影中吸取了不少精華,作為自己導演手法的依據。但每次我們看到所有的道具都矗立在舞台之上,看到導演對縱深調度的把握時,有真切地感受到作為戲劇,它最純粹的一些做法。結合之前對故事的理解,我們不難看出,這次外表坊所呈現出來的,其實是一齣很傳統的戲,她們沒有過多地進行戲劇手法上的探索,也沒有強加現代劇場的元素,我們找不到任何的確實的理論還為她們加分,可是這齣戲確實很好地出現在視野中。從某種角度來看,她們身上恰好代表著一種成熟穩重的創作觀,這創作觀也是大陸戲劇人目前極度缺乏的。
女性視角 營造創作者與觀眾討論的餘地
令觀者較為矛盾的是,我們期望這個時代的戲劇中更多地出現創作者的觀點與觀念,因為只有這樣的戲劇才是有生命力的,才回歸了戲劇為社會貢獻力量的價值,但同時,我們又無法用相同的價值觀來看待同一個題材。《春眠》恰好就給了創作者和觀眾這種討論的餘地。編劇和導演都是女性創作者,她們在看待這個故事的時候,勢必也將以自我身分的認同作為出發點。《春眠》對男女主角情感態度的表現比重顯然失衡,這會引導觀眾進入到對男性的誤解之上。實際上,僅有的一兩場戲,我們多少能看出來男主角對生活的不滿,夫妻關係付出的差異,但這些戲分顯然不足以支撐兩者的碰撞,爾後我們又在男主角卑劣的行為中,在心理上對其進行反覆批判,這無疑是女性視角所帶來的偏差。我們可以理解其為創作者的想法,但毫無疑問,如果能夠將這兩種視點中和,更加平衡地去看待她們所要揭示的主題,這或許是一部更加有意思的戲,也更為深刻。
這是《春眠》給創作者帶來的反思空間。我們應該如薩拉.凱恩一樣堅守自己的觀點不變,即便引起了爭議,仍舊以風格化的戲劇來應對。還是更加全面、客觀地去表現我們關注和的主題,以更加宏觀的姿態來運用戲劇的能力。這像是戲劇創作中不同階段的對比,一個成熟創作者要經歷的過程勢必如此,我們要去傳統意識形態,保留戲劇最純正的色彩,然後如同《春眠》一樣,將自我特性所帶來的觀念傾向,充分地加入到戲劇之中。接著,我們便需要更宏大的視野來解決此前的經歷,對於《春眠》的創作者來說,我們還可以期待她們有更遠大的作品。
毫無疑問,這是本次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最紮實、也是最傳統的一部作品,在這一層面來說,她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