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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章與陳昇(登曼波 攝)
藝次元曼波 HEART to HEART

中年男子的純情告白

陳昇╳吳天章

一位是有濃豔風格的台灣當代「台客藝術家」吳天章,一位是作品充滿紅塵味帶著中年男人浪漫詩意的流行音樂大師陳昇。兩人看似相似,其實又有很大的不同。他們一樣「台」,一個來自專出台客的基隆,一個是專出流氓的雲林人。他們對愛情有相似的看法,陳昇看似放浪隨性不輕易把愛說出口,卻堅持不離婚;有過一次離婚經驗的吳天章,愈來愈不相信真愛,卻還是認為離婚是相信「下一個對象會更好」。他們口裡說不相信「純情」,卻以自身的愛情實踐詮釋關於中年男子的「純情」世界。

一位是有濃豔風格的台灣當代「台客藝術家」吳天章,一位是作品充滿紅塵味帶著中年男人浪漫詩意的流行音樂大師陳昇。兩人看似相似,其實又有很大的不同。他們一樣「台」,一個來自專出台客的基隆,一個是專出流氓的雲林人。他們對愛情有相似的看法,陳昇看似放浪隨性不輕易把愛說出口,卻堅持不離婚;有過一次離婚經驗的吳天章,愈來愈不相信真愛,卻還是認為離婚是相信「下一個對象會更好」。他們口裡說不相信「純情」,卻以自身的愛情實踐詮釋關於中年男子的「純情」世界。

臺北藝術節—純情天婦羅

8/1~2  19:30  

8/2~3  14:30

台北 中山堂中正廳

INFO  02-25289580轉192

Q:談談怎麼會有這次合作?

吳天章(簡稱吳):我欠李導(李啟源)一個人情,我上一個作品的錄影是他幫忙,我的實務經驗比較少,所以靠他捉刀。這次差不多就是來還人情才答應這個演出。本來是李導的下一部電影要找我做美術,中途插入這個工作,我覺得蠻有趣的,就接了。

現在流行跨領域,我周邊的朋友都說這個組合很好。我和昇哥有個同質性,我們的作品都帶有人間的紅塵味,李導提了這個想法的時候,我們都覺得很好了。昇哥是流行音樂界,我比較接近純藝術。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沒有真的接觸過劇場。

陳昇(簡稱陳):我沒有願不願意接的問題,只是因為認識了這些人,所以就接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舞台上會安排什麼劇情。做戲就算虧錢,也不會虧到哪去,要爛也不會怎麼爛。我就算不相信其他的人,也會相信我自己,再加上有兩個大師,我作為一個觀眾都很期待,想想看會怎樣。

我不知道什麼劇場不劇場,我只知道舞台這回事,我為難的是要背腳本。

我和吳天章以前碰過面,喝過酒,就覺得會合。我跟幾種行業的人特別「合」,像畫漫畫的,我跟蕭言中見過一次面就超合的。還有一種就是兄弟。吳天章就是畫畫跟兄弟的混合體嘛。我覺得這樣的人身上有種特質,很簡單就可以拆下“self protect”,我進這個行業吃了很多苦頭。像我上電視,語言不一樣,啦咧很多,媽的,我跟你明明不熟,怎麼就突然跟我稱兄道弟了起來。我發誓,我不知道怎麼說話的時候,就決定不要說話。結果,上張菲的節目排排站,我都沒說話,張菲把我拉到旁邊說,如果每個「客人」都跟你一樣,我的節目都不要做了,你要回話啊。可是我不知道要說什麼話嘛。

我跟吳天章的頻率差不多。上電視,大家頻率不一樣,大家都痛苦。問一個問題,三天後才會回答,為什麼現在一定要回答?我公司的老闆就跟別人說,你們不要以為陳昇不回答,他只是三天後想好了才回答你啊,本來就是啊,有些問題的答案不只一個,要好好想一下。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啦,我還蠻喜歡他(吳天章)的。

吳:我先喜歡他的歌啊,才再喜歡他的人。

我歷屆女朋友送我的情歌都是陳昇的,從民歌時代一路到後來,像是《把悲傷留給自己》(陳:這是兄弟最愛的歌)。但昇哥的歌後來比較沒有民歌風格,帶有一點俗味,有中年人的味道。

父親那一輩都告訴我們要當男子漢,查某人要飛,要走,我都放她們走,不會去牽住她們。好像去求,是很沒面子的事。我去求過一次,也求不回來,從此以後就認定,只要她要走,我絕對不去求。

那次去台南車頭,等到她朋友看不下去,叫我不要等了。是當兵時在部隊裡捐血中心認識的護士小姐,捐血時驚為天人,大家每天去捐就為了追她,最後追到了。

我回到台北打拚,女孩子幾個月就變心,退伍後私奔過一次,但我們過不下去,我放她回去(陳:你只是她其中一個啦,人家是捐血中心的小姐耶,有多少對象,什麼你放人飛,是人家放你飛啦!)。

人到中年了,就像李導這次用《純情天婦羅》的純情,就是說這個年紀應該經過風霜、挨過滄桑的男人。

Q:這次的作品談的是愛情,兩位人到中年,對感情是不是有不同的體會?

吳:我們開同學會都有一個感嘆:真愛是什麼?聽到的人多,看到的人少,跟撞鬼一樣,都用講的。我覺得人性是「不永恆」,所有的東西都跟特定的時空和記憶有關,連藝術也不永恆了,像我看到古典藝術也一樣。人性不永恆,連藝術也不永恆了。我們當下的審美都有一定的時代性,這個時代一定有一個特殊的氛圍。

愛情有一個原型,有一個原始的原型,很多人結婚有很多現實的考量,並不是滿足自己最初的那個對於愛情想像的原型,可是情歌可以滿足你這個原型的想像。情歌可以大流行,是因為它契合了大部分聽者對於愛情原型的想像,但現實的愛情可能不是這個樣子。

陳:我跟我老婆是以前唱片公司的同事,她本來要出國了,出國前一個月,叫她來錄音室,她問我什麼事?我說不出來,便寫了一張紙條給她:“I think I like you. ”我還沒有到愛,愛是不能輕易說出口。

我老婆看了,愣了一下,說:怎麼會這樣呢?她還是出國兩年。我一直跟她寫信,我真的很喜歡她啊。反正我就是一定要牽制住,她都拿綠卡了,就還是回來,然後還是在一起。

Q:人到中年,承認純情是不是會不好意思?

陳:我前面十幾年的婚姻有很多危機,比如經濟上的危機、情感上的危機,比如會懷疑,為什麼是她而不是另一個人的問題,過了十幾年之後,我覺得這種懷疑沒有意義了。我這個行業的朋友大部分都離過婚,我覺得超沒意義的,我不是說我跟我老婆是湊合著,我認為所有的男人都在找一個比老婆更幼齒的原型而已,再找都是老婆那個style,只是比較年輕一點而已。菜都一樣,只是比較嫩而已,這超浪費時間。

生活搞亂,事業也不行。一個失敗的婚姻可以搞個十年的時間,你人生有多少十年?很多人會說,我要追求真愛,才能創作……我沒有在影射吳天章喔。我個人覺得他很浪費時間。我不要浪費這種時間,我寧可跟我朋友去旅行啦咧混夜店。

我不敢跟我老婆說,我這一輩子就死愛著你。我們本來就是不會說愛不愛這種事,像我們都沒聽過我爸媽在說我愛你,噁心死了。我老婆一天到晚罵我,她是純外省人,沒嫁給我之前,一句台語都不會。她覺得我們這種台客怎麼這麼「ㄍㄧㄥ」啊,到現在我也沒有很正式跟太太說過我愛你,我說不出來,但我的人生就包含你的一切了嗎?你的喜怒哀樂都是我的了,我何必再浪費那個時間去說。

(問:有什麼實際的行為表現愛嗎?)我的房子我的存款我的everything都是她的。我跟她說過,有天我們若是閃了,只要留那部呆車給我開,其他的我都送你!真的。我把所有的版權,後半生還沒寫的版權也一切都送給你。因為我愛你啊。我要是離婚的話,也不會再結婚了。幹嘛要離了,再結呢?所以我景仰你!(對吳天章說,他離過一次婚。)

我愛你這句話,一輩子只能說一次,(問:你要什麼時候說?)……等我快嚥氣的時候。(問:這事不是早說早好?不會來不及嗎?)那是我跟我老婆的事,關你什麼事啊!

吳:對一個中年人來說,如果純情的對象不是自己的太太,可能問題會比較大。我還是覺得,所謂純情是特地時空下對某個對象很專注,愛情跟藝術都只有當下,沒有永恆。

我離過一次婚,其實我也贊成昇哥說的,一段失敗的婚姻的確會讓男人失志一段日子,我比較幸運是離婚那段時間,剛好小孩的監護權是我的,剛好那年我也入選威尼斯雙年展,我沒有太多的怨。怨偶之間的那種怨,不是像《基督山恩仇錄》那種怨恨,有時反而是工作的助力,反而更加努力工作。

我也真的愈來愈不相信真愛,當時離婚,我就是覺得,下一個對象真的會更好。(問:真的有更好嗎?)這個……嗯……

Q:從愛情的態度,似乎好像可以看出兩位不同的創作態度。

吳:我很羨慕像昇哥那樣「七步成詩」,我不是,我是「鐵杵磨成繡花針」的過程。我常會冥想,把環境弄得很舒服,吹冷氣,把眼睛閉起來,幻想那個畫面。我目睭看到太多東西,沒辦法專注。我會去想東西怎麼去組合。我想到之後,會上網查,做草圖,休息一下,再繼續做。

我有一點資訊焦慮,覺得藝術創作要與時漸進。我想出來一個可試的,就會做草圖,用電腦去做。我是自己去做。我有自己的徒弟,我是有發想了,再請學生加進來。

我通常一個人工作比較多,前期都是自己來。我動到三D動畫去把姿勢定下來,我拍的人都是我找來的朋友,他們很熟了,都要求說,讓我自由發揮啦。我都說不要浪費底片了,畫面安排我都仔細想過了,不會比我安排的位子更好了。

瞎子摸象那些,我都定好了,像手要怎麼握比較漂亮,這種細節我都已經決定好了。所以我不會把人叫到現場擺老半天,或是要他自由發揮。我不是七步成詩型的,而是鐵杵磨成繡花針的,我都把失敗率降很低再進棚拍。我的前期作業通常都很久,有的還拖到半年。

我每次發想的時候,用電腦做了草圖,先壓在電腦裡,等有展期了,再把草圖拉出來做,有些壓了兩年。

陳:我們讓自己專注而刻意不接觸的東西不一樣,比如我不看電視,也不用網路,我最先進的東西就是廿個朋友的電話。

大家以為我很虛華愛啦咧。我去Piano Bar是吸收材料的時候,比如我跟一堆兄弟去Piano Bar,幾個兄弟都是材料,像是新寶島康樂隊的材料,我十年前發生過暴力案,我媽媽哭著說,改行啦,不要做這個太複雜了。其實我的生活很簡單,但交陪一般來說比較複雜。

我沒辦法像伍佰那樣,把自己關起來。寫什麼?寫電動玩具,寫電腦虛擬世界,最後寫到外太空,我認為他寫完〈挪威的森林〉之後,就沒有人的味道了。大部分寫作的人都有這樣的問題,就是把自己關起來,用自以為是的想像去寫他們的新材料,寫到外太空去,沒有認識新的人,新的素材。我要看到,我才能寫。

吳:昇哥的作品有很重的紅塵味,我也一樣出身在紅塵。我爸以前在西門町畫電影看版,他以為念美術就是跟他要做一樣的事,所以很反對。我爸後來改行,去基隆開摸摸茶,我以前很「聳」,高中大家要開舞會,我不知道舞會是要跳西洋音樂,還跟同學說,我爸在基隆開咖啡廳,有很多音樂唱盤。他們以為是西餐廳,我帶來的都是東洋的演歌,這是要怎麼跳?所以我從高中被貼的標籤就是基隆來的台客。

我的「聳」是與生俱來,我讀大學看到義大利黑幫電影覺得裡面的人很帥,就去西松國小附近買二手風衣,我畫素描課就穿風衣,從大門我就用慢動作走進來,老師看到還說,來來來,吳天章你為什麼要穿風衣來畫素描?我說:我在路上看到黑狗。老師說:路上看到黑狗跟你畫素描有什麼關係?我則答:那我穿風衣畫素描又跟老師你有什麼關係?結果,老師就叫同學來看說你看你們這個同學真的很天才,所以我的綽號又叫「天才」了。

有次更搞怪,我風衣送去乾洗,只有一件,結果不見了。乾洗店老闆說,不然我這裡有很多沒人領的西裝你挑一件去吧。於是我又穿西裝去畫素描了,老師又問:天才,天才,你怎麼穿西裝來畫素描?你是不是兄弟飯店當服務員?還是下課有到葬儀社吹西索米?因為我這次挑的西裝是湛藍色滾兩條紅邊。

陳:對我來說,沒有「台」不「台」的問題,只有感受到城鄉的差距。我從小就想逃離這個家,因為我家鄉下有個圳溝,圳溝的盡頭是村子的公墓,村子所有的死人都經過這裡到公墓埋葬,從小就覺得陰森森的。秋天的時候就躺在稻田裡,秋收的稻田裡,開滿紫色的小野花,耳邊聽到的是死人送葬隊的嗩吶聲,我看著天上的飛機,拉了一條白線,我就想:「我絕對不要死在這個地方。我一定要出來。」我看那個飛機上一定有一個人趴在窗口看下來,看到一個小朋友躺在稻田裡,在想什麼?我在想,那個飛機上的人是要飛去哪裡?那個飛機承載了多少夢想、願望,我要參與那個事,我不要死在這個地方。

不過,如果不做音樂了,我反而又想要去宜蘭買塊地,蓋一個樹屋,像小時候的鄉下種很多蕃茄,養很多狗,請很多朋友來家裡吃飯。

吳:我一輩子只會畫,我沒辦法想像我不做這件事,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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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六月十一日

地點:李啟源電影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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