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3位的母語都是台語嗎?在金枝學習台語、演出台語劇,對你們而言的意義又是什麼?
施:我們家以前會有3種語言,國語、四川話跟台語,但台語比例很低。在金枝發展到後來,我對台語的認同開始出現。
李:金枝一直很注重台灣本土發生的事情,所以我們的核心是都是從那些東西去發展的。因為在這個團,才發現原來台灣有這件事情,因為這齣戲要做功課,才開始對台灣這塊土地有愈來愈多認識。
現在二哥也開始鼓勵我做一些自己的創作,我就會很明確表達自己的創作一定是全台語的——沒有為什麼,這就是我的堅持。
我們這年紀的小孩都一樣。家裡父母都講台語,但對我們都會說國語,因為他們認為台語就是沒水準,希望小孩不要因為語言被歧視。像我以前真的被我同學傷到過,但他其實是無意的。因為本來會講台語的人,講國語的捲舌音就會發不好,然後有次我就有個音沒有捲舌,同學就說我頭髮都自然捲,但講話卻不會捲,其實我是蠻受傷的,但我們是好朋友,那時候就笑一笑。
施:我自己後來到了近10年,開始意識到台語的意義。
以前在演戲的時候,我會把自己放在藝術本位,是為了藝術服務,但後來我發現戲劇不應該是純藝術,因為戲劇要發聲、要講話,怎麼去設定故事內容、背景,怎麼去設定角色,其實都是一種「政治」。
後來覺得自己開始想要去認真著墨台語,有兩個原因。
一、我覺得台語是個很「戲劇性」的語言,比我們現行的國語,有更多層次變化。
二、從國語裡面找不到的那種力量跟活力,我在台語裡面找到。後來會覺得,如果我把台語當成是個可以去深入的目標,我好像找到了一個「落點」——以前是純藝術,是懸掛在空中的,可是學習台語、認識台語,透過台語去認識台灣的事情的時候,我就可以穩穩地踩下來。
曾:我阿公、阿婆是客家人,媽媽是台語,可是他們不會跟小朋友講台語。我現在仔細想想,其實我從小跟阿公、阿婆住一起,所以我小時候聽到的客語比較多。可是他們在我國小時都過世了,所以現在「客語」的部分已經沒了,蠻可惜的。我們劇團這幾年有一些角色會需要講客語,老師教我一些發音,我比自己想像地更快上手,蠻不可思議的。
我的台語接觸,是因為電視歌仔戲,我外婆超級愛看,我們就跟著看,楊麗花、葉青、黃香蓮轉來轉去,那個時候的鄉土劇也很紅,什麼世家系列,《斷掌順娘》超好看!除了瓊瑤之外,我其實看很多台語劇。

Q:這次的《整人王—新編邱罔舍》首演於2017年,這麼多年後再次重演,在排練過程中有感受到哪些不同?
李:這次最大的不同應該是「角色設定」。
比如說我飾演的管家,上一版沒有特別設定年紀,應該是跟邱罔舍差不多。這一次二哥覺得,希望可以變成年紀很大,就像蝙蝠俠跟他的管家阿福,有點從小看著他長大。
一旦改變設定,原本的台詞可能會產生一些差異,但二哥會覺得沒有差,這些台詞都還是可以這樣講——為什麼到了這個年紀之後,就不能講這話?
施:二哥很喜歡直接做非常強硬的手段——就是不要照著劇本演。
如果他有想法,覺得這個角色應該長怎樣,如果跟台詞有有誤差的話,他會把它「扭」進去。
李:有時候會覺得他根本就是在強詞奪理。可是發現講一遍、講兩遍之後,其實好像真的可以……
施:所以我覺得有趣就是在這裡。
然後我覺得這次最不同的是,我的台語變好,應該說,我對台語劇本的掌握應該會更好。對這個語言的掌握度愈好,愈能夠更自然表達裡頭的台詞。我覺得金枝這幾年走進另外一個階段,現在二哥比較想要讓有些表演更自然,以前真的很用力。
李:另一個差別就是「更鮮明的角色」,我覺得會讓觀眾更知道角色的動機。

Q:在金枝這麼多年以來,有發生過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嗎?
曾:2018年的時候,是我第一次演女主角。
那齣戲是《歡喜就好》,改編自莎士比亞喜劇《皆大歡喜》。因為是歌舞劇,女主角本來打算外找,想找一個會唱歌的人,徵選過程中也有出現滿意的,但時間不容易配合。我記得某一天,二哥晃過來跟我說:「欸,今年妳演女主角。」我想說這是什麼發展?可是我那時候就是夠傻,也不管戲分,想說反正不管是主角、配角,在金枝就是專心功課就好。但,那一年真的是在想說,是不是緣分盡了,該離開劇團了。
Q:可是,當上女主角不就是一種肯定嗎?
施:你看嘛,所以這就是個很值得探討的問題。
曾:我也以為我會這樣想,可是我發現沒有。可能在金枝那麼久,我覺得不管戲分多、戲分少,要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施:其實金枝的配角不會比較輕鬆啦。
曾:那時候我們也有另一位資深演員銘謙,同樣處於要不要離團的狀態,所以《歡喜就好》並沒有接。我記得那次就是銘謙確定要離開了,揪我們一起聊天,分享真心話,於是我就講了,覺得自己的能量也消耗得差不多。
李:我堅強多了。(全場笑)
其實金枝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家,所以其實我對金枝的付出也是非常多,所以如果要趕我走,我就會跟他(二哥)吵!
曾:允中就是會主動做很多「所謂演員以外的事情」的人。
李:我倒垃圾、刷馬桶的次數都比二哥多,哈哈哈!
施:我覺得久了之後,真的很像一個家庭,家庭是一定會吵架。那個爸爸就是嘴很壞。

Q:但最後鏵萱還是留下來了,支撐繼續下去的是什麼呢?
曾:我演完,我就沒事了。
因為觀眾很開心,我就沒事了。
李:我覺得我應該跟鏵萱差不多,我的成就感也是來自於這種反應。或是,跟這一次製作的同伴一起把這個戲完成,然後大家都很開心啊!
劇場對我而言就是一群很努力的人,大家毫無保留地去把這個事情完成,我覺得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很有成就的地方。
施:我覺得我的成就感來自於,導演給我一個我可能很難想像得到的指令、或是他要我做出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我會把它當成是一種自我挑戰。我也發現在金枝的這幾年很多作品裡面,我都做出了一些以前沒有想過的事情。
李:他可能就是一直想要「戳」你,讓你去發展出不同東西,只是方法比較拙劣……(全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