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另一種藝術形式誠摯地聆聽、凝視的過程裡,作家李時雍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學習,去碰撞,去感覺,當他走進劇場,就看懂了舞台上的枝微末節,「當我想要更多,去分享我所看到的,這就是必須的。比如我開始看懂芭蕾的舞位;或當我看無垢,如果我未曾學習,我不會知道那步行所經受的辛苦。」
本行文學,熱愛文字與影像,作家李時雍談起自己作為一名「書房裡靜止的羅丹沉思者」一頭栽進陌生的身體律動過程,只淡淡地笑說是一連串巧合,一首寫舞蹈的詩、一支期待許久的舞……日常細瑣的偶然,讓「舞蹈」突然出現在他生活的思考之中。
因為不懂 所以好奇接近
身體一直都在,劇場讓他知覺,舞蹈讓他看見,「我一直認為自己是閱讀者,是觀者。」閱讀不僅限於文字,但經年累月的看戲經驗讓他過於熟悉文字的邏輯,當劇場裡的對白發生,潛台詞能夠輕易地解讀,陌生感消失了,能撼動到心靈的作品愈來愈少,相反地,超越了由對話所構成的藝術形式則觸發了強烈好奇,讓他直面身體,感覺呼吸、安靜、速度、能量,或某種狀態。那是文字無法抵達之處,「舞蹈很有趣,因為我完全不懂。」
那麼文字要如何抵達舞蹈?他開始在「表演藝術評論台」擔任駐站評論人,成為少數幾位書寫舞蹈的觀者,「寫評,對我來說,都是身為讀者自己的思考。」但評論的文字如何去捕捉身體?李時雍指出,敘事性、觀念性強的作品較容易透過文字講述、分享,進而評論(李時雍頓了頓,補充:「假設真有評論這件事。」),但身體自然的美與流動「無法評論,更近似於對自我身體的重新發現。」
他說,開始看舞之初,就深切感受如「跑步完流大汗的爽快感」——這是他開始想學習跳舞的瞬間。但對自己身體的不自在,讓他第一次走進舞蹈教室,只能安靜乖巧地走到牆角坐下,「我很怕別人說我在跳舞,其實就是律動啦。持續在初階的階段,四五年了。但我享受那些即興、律動、遊戲……很單純開心的時刻,那些身體經驗在日常生活中非常陌生,也是驅使我好奇的原因。」李時雍有些困窘地直笑。
身體共鳴 讓他繼續書寫
對另一種藝術形式誠摯地聆聽、凝視的過程裡,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學習,去碰撞,去感覺,當他走進劇場,就看懂了舞台上的枝微末節,「當我想要更多,去分享我所看到的,這就是必須的。比如我開始看懂芭蕾的舞位;或當我看無垢,如果我未曾學習,我不會知道那步行所經受的辛苦。」
但書寫表演的身體仍是困難的。李時雍談起無垢舞蹈劇場《觀》、蔡明亮《玄奘》、蘇文琪《微幅—迴返於生存之初》這些他偏好的創作者,都給他類似的閱讀感受,「我們最常用來討論這些作品的詞彙,可能是:能量、能動、串流……這是因為我們沒辦法再透過其他方式描述了。」他補充,「作為一個寫作者,時常感受的矛盾是,再多文字,都比不上一部影片,或實際走進劇場。那我還能寫什麼呢?對我而言,舞蹈相關的書寫,更有意思的是觀念的對話,而非完整的描述或紀實,但矛盾的是,身體作為舞蹈的媒介,又非常特別,它並不是冰冷的符號,而是經過數十年的鍛鍊所累積的,那麼我們又怎能在書寫中越過它?這是最難的部分。」
文字與舞蹈存在難以跨越的間隙,但踏進劇場所真切感覺到的身體共鳴,是一再驅使李時雍書寫的原因,「一切的前提是,無論我用文字能否討論,在嘗試趨近的過程中,撞擊到心的瞬間,是我寫評論最珍惜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