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民說,雲門劇場「將不只是孕育雲門舞作的根據地,也要成為年輕藝術家的伸展台。」「未來,請大家一起到淡水看山、看海、看樹、看表演。」從舞團到劇場,雲門的營運模式勢必需要調整,而且也需要資金讓它能服務更多的團隊與觀眾,行政總監葉芠芠說,雲門劇場不只單靠雲門的養分,更需要其他藝文團隊灌溉,「未來是不是一定要長成林老師規劃的節目的樣子,說實話,我不擔心。因為這必須仰賴大家的心意,慢慢去耕耘,一定能長出不一樣的樣子。」
抵達淡水捷運站,招了計程車,報上地址,司機先生熟門熟路地說:「到雲門呀。」我吃了一驚,他看了我一眼,又問:「不是還沒開嗎?」我說:「快了快了,四月就開張了。」
快了,這個新生的劇場自二○○八年八里排練場大火後,歷經促參法,七年的籌備與興建等種種考驗,即將在四月中旬開門,大家都等著,期盼著。
也要成為年輕藝術家的伸展台
雲門大家長林懷民說:「雲門劇場不是在紀念雲門四十年的歷史,而是展望未來。這裡將不只是孕育雲門舞作的根據地,也要成為年輕藝術家的伸展台。」「未來,請大家一起到淡水看山、看海、看樹、看表演。」
這個依山傍海,幾乎可以說是「荒郊野嶺」的劇場——從台北市中心出發,得花上一個半小時(從淡水捷運站步行約末要廿分鐘,還得爬一個小山坡,路過滬尾砲台,穿過不起眼的小樹道)才能抵達。放眼台灣,大概也沒有其他劇場可以看山看海了,這是優勢,卻也是明擺著的弱勢。雲門劇場地處偏遠、座位又少(大劇場主舞台空間雖有台北國家戲劇院的規模,觀眾席卻僅有四百五十席),要怎麼讓團隊、觀眾來到這裡?這是外界看雲門營運的最大困難點。
行政總監葉芠芠笑了笑,直言:「如果這樣想,就是死路一條。我們轉而思考如何讓台灣的團隊,利用這個場域,讓表演藝術長出不同的肌理、厚度。」
雲門劇場在請建築師黃聲遠設計之初,就希望空間能與環境合一,大量的落地窗、廣袤的戶外空間,都是要人多花一點時間,自在緩慢地跟自然相處,「喜歡劇場的人,某種程度喜歡密閉空間(大笑),我也是。比如到了一個劇場,你不用告訴我它的lobby如何,我只想快點進到裡面。但這裡不一樣,你會想快點走到戶外,這個環境跟都會的水泥空間截然不同,我也很高興它不是『雲門園區』,不是遊樂園,它仍是劇場,是你可以花點時間接觸藝文的地方。」葉芠芠說。
從舞團到營運劇場的模式重整
雲門劇場瓦解了牆。牆倒下,不只在於地理環境與空間設計打破黑盒子模式,也是雲門從舞團到營運劇場的模式重整。
以一般營運劇場的規格來說,增加五、六十人是常態,但雲門從原有的一百零五人團隊擴編為一百廿人,僅增加十五人。葉芠芠笑說,「我們給自己的挑戰是,『營運劇場』不過是增加了一個『劇場專案』,維持原有組織架構,讓各部門長胖一點點,增加人手,負責相關業務;有些組別也瘦了些,比如文獻室。」此舉是為了橫向連結無阻,避免成立單一劇場營運部門後,可能產生與舞團事務脫勾的問題,「與過去最大不同是增加了『演出節目部』,負責雲門舞集、雲門2、雲門劇場演出節目,與跨部門的國際事務。」
對葉芠芠而言,這是現階段最好的處理方式。從國際經驗來看,雲門似乎是首個由舞團經營劇院的案例,這或許是經營劇場之初,最可行之道。「這種方式自在一些,但當然壓力很大,同仁們得身兼多職。」
除此之外,機電、保全等日常繁瑣的眉角也進入到過去以創作為核心的團隊中,「最大的困難是機電怎麼辦!(大笑)過去我們是使用單位,台降不下來,出張嘴就好了,又或者是平常劇場到底要不要開門,一般劇場不演出,門關起來就對啦,但我們自己又在劇場內,這門到底要關,還是不關?這個空間小,很多地方必須多功能使用,演出與平日的使用方式不盡相同,很有趣,因為我們現在同時是供應者,反而是最基礎的東西得重新摸索。」
但雲門劇場依舊以「雲門的家」為前提,雲門舞集與雲門2的業務並沒有減少,劇場內部的設備、空間配置等,都是以這兩團在此地創作、排練、工作為優先考量,這裡不是一個空的,讓各團隊來去的劇場,但兩團每年在國外巡演的時間各自多達一百多天,空下來的劇場不養蚊子,目前節目採取邀演合辦的方式,售票演出,串連不同性質的活動與表演團隊來靠近觀眾,未來也可作為團隊試演(try out)使用,亦可能邀請國外團隊前來演出,但仍以國內團隊為重。
葉芠芠說,雲門劇場不只單靠雲門的養分,更需要其他藝文團隊灌溉,「未來是不是一定要長成林老師規劃的節目的樣子,說實話,我不擔心。因為這必須仰賴大家的心意,慢慢去耕耘,一定能長出不一樣的樣子。」
承載著甜蜜卻沉重的託付
雲門有了「家」,不僅自用,更可望成為平台,但除了距離,營運資金更是最基本的大挑戰。
目前雲門的營運資金來源多在「鐵三角」中調動比例——雲門自營51%,政府補助25%(原本15%,後因成為台灣品牌團隊而提升),民間捐贈贊助24%。葉芠芠指出,51%已是雲門自營的極限(目前雲門兩團平均2.5天有一場演出),但更大的難題是演出有補助可申請,劇場卻沒有相關管道,「因為台灣很少私人劇場,沒有具體針對財團法人營運的劇場補助申請辦法。今年我們試圖申請,但繞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提出任何申請。也或許我們走太快了……所謂的『太快』是我們不小心有了個劇院,但補助法規尚未正視這個需求,這個問題是可以早一點被提出來檢視的。」
雲門有了家,這個「家」承載著甜蜜卻沉重的託付,讓四十而立的舞團非得長出厚實肩膀。「我相信從我們開始做,其他劇院也有不同的想法,未來劇院多了,國家表演藝術中心三大場館、臺北藝術中心、國光劇場等相繼營運,主事者在想法上都應該有所調整,團隊也會被刺激,產生不同的需求,就能讓『質』產生改變。現在各劇院一線的經營人都是『年輕人』,都是我們這些五、六十歲,同一個世代的人,若沒有把劇院的可能性做出來,大概還要再等個廿年吧……」
未來一直來,但下一輪太平盛世還太遠,眼下即是雲門劇場啟動元年,未來將帶給表演藝術圈何種質變,我們都得參與而不只觀察。現在淡水已是雲門的家,我們可以期待,有一天,這裡將成為現代舞的城邦,計程車司機會對你說:「去雲門啊?我昨天才在那裡看過表演呢!」